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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遲先生,你覺著這一件怎么樣?” 遲秉文極少見到她這樣的一身打扮。她從前穿的多是舊式漢人女子那樣的寬袍大袖。 一時倒有些發(fā)愣,等到瘦鵑不滿意地對他蹙起眉頭時,才終于別開了放在她身上的視線,輕描淡寫地道:“也就是一般而已……” 是他自己邁不過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坎。 他隱隱的覺得如今的這個周瘦鵑身上,有一種侵略性的東西,在慢慢的往他的心上腐蝕——她是糖衣炮彈。 他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自己真實的想法,仿佛一表露出來,便剖白了他的心跡。他對于這樣處于危險邊緣而不可控的感情,不安著,又竭力掩藏著。 他堅持著相信,自己對于馮小嬋的那一種喜愛,是可以天長地久,不為外物所動的。 周瘦鵑聽到他這么說,便也將信將疑的低頭看了看。“一般么?”她似乎不甘心似的,又接著問道:“你瞧著,是哪兒不太好呢?” 遲秉文本是隨口一說,但聽她這么一問,反倒必須答出個所以然來,否則總顯得他誠意不足。 他似乎也是頭一次認真的把目光投到她的身上,卻一下子吃驚于她的瘦弱,似篾身材,纖腰一捻,消瘦如削。 他道:“從前沒注意,穿上這旗袍才看出來,你是太瘦了?!?/br> 她扯了扯身后微微空出來的一截腰線,撅著嘴點頭道:“是呢……這一件腰部確實是空了一些……” 她把兩手捏著腰部多余出來的布料,往兩側(cè)束了束,便清楚地勾出了她楊柳般的小蠻腰。 這本不是她自己的身體。 是從前那個可憐的“周瘦鵑”經(jīng)年累月維持成的這樣一種古東方韻味的纖瘦身材。 周瘦鵑看著,頗有一種僥幸的、偷盜來的興奮,仿佛是得到了一筆不義之財似的,分外感嘆著。她毫無掩飾的抬起頭,朝身邊的男人露出一抹難以自禁的絢爛的笑來。她像個小孩子似的,見到了好的令人驚嘆的東西,總是忍不住的就要拉來一個人分享。 遲秉文對上她的稚兒般的笑臉,不由得受了感染。面上亦微微地浮出來了些許縱容的笑意。 周瘦鵑笑著一瞥他,問道:“怎么樣?這樣束一束是不是好些?” 他下意識的便咳了一咳,啃啃的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jīng)地道:“嗯……是比剛才要好一些吧……” 瘦鵑聽了,一味地抿著嘴盯著他喜孜孜地笑。她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風情的扭了扭,最后又斜斜地睨了他一眼,笑著追問道:“咱們想的是一樣的吧?” 她出其不意的這么一問,竟異常的富于挑撥性。 遲秉文眼看著這女人大膽的動作,被她問的臉色微微泛了紅,便故意的撇開眼睛不去看她。 瘦鵑見到他這一臉貞潔的樣子,反倒笑的更歡了,她緊緊抿著唇,為免咧開嘴時笑的太沒有形象。她頂著這么一張美人的臉,時刻都得端出屬于美人的架子來。 近了一步,又近了一步。 她誘哄似的朝他道:“我想起了一句詩。遲先生教的是國文吧?這詩嘛,不曉得先生你有沒有想到?咱們想的——是想在了一處吧?” 遲秉文何時經(jīng)歷過這樣的一種場面? 他見過奔放的女性,然而那奔放里是帶著野性的,比方說十里洋場中招搖過市的那些女子;他見過傳統(tǒng)的女性,然而那傳統(tǒng)里是帶著禁忌的,比方說從前的迂弱而神經(jīng)質(zhì)的周瘦鵑;他也見過純情的女性,然而那純情中是帶著任性的,比方說他心心念念的女學生馮小嬋。 他從沒見過眼前這樣百變的女人——自然的一段風流。舉手投足間的煙視媚行,言語間的大膽撩撥…… 然而你仔細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的那一種稚嫩而易碎的神氣,就這么毫不保留的帶著風情的天真曝露在遲秉文的眼前…… 對于她這么一個人,他這一陣子總是捉摸不透,像佛經(jīng)里說的不可以三十二相見如來,她的人即是這樣的神光離合。 于是,他招架不住的三緘其口,緊緊地抿住唇,繃著臉不去看她,做出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 周瘦鵑便得逞似的咯咯笑著,一手打起簾攏,藏身回了更衣間里。 她捻著紐扣,把旗袍慢慢地脫了下來。身上剩下的便只有一件緊身背心,露出天鵝般長長的頸項、細白的兩臂與緊實纖細的小腿。 她忽然感到身后的絨簾罩上了一層陰影,等了半刻,遲秉文的那一種沉郁中帶著輕嘆的嗓音,便隔著厚沉沉的簾幕傳到了她的耳畔。 他道:“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是不是?” 周瘦鵑在簾里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打趣他道:“怎么這會兒倒舍得說了?” 簾外的人沒作聲。 瘦鵑索性撩開一角的簾子,探頭出來笑道:“先生方才是害羞了吧?” 遲秉文臉色微微變了變,轉(zhuǎn)過身去道:“你快點兒,媽還等著咱們回去吃飯呢?!?/br> 瘦鵑自然知道這是他的一種托辭,遲太太才不管他們兩個什么時候回去呢!她巴不得他們兩個多一同出去逛逛玩玩,增進一下感情。 所以她一點兒也不著急的將衣裳一件件的試完了,挑出兩三件還算合身的拿去給老板結(jié)賬。除了日常穿著的幾件旗袍,還買了軟緞繡花的睡衣,為了與睡衣相配,又買了一件繡花浴衣同一件織錦的絲棉浴衣。 遲秉文在一旁看著,暗暗感嘆起來女人那簡直不可填滿的購買欲望。 輪到付錢時,周瘦鵑從手包里取出幾張銀票,然而卻被遲秉文眼疾手快的搶了先,他立在柜臺前同掌柜的交涉,把她摒除在幾步開外。 瘦鵑自然明白做人的一些妥協(xié)之處,此時便不動聲色的立在一旁,由著遲秉文去結(jié)賬。 等到店里的伙計將衣裳一樣樣的都打包好了,遲秉文便接過來,兩手拎的沉沉的跟在瘦鵑的身后。 瘦鵑笑瞇瞇的朝他道了聲:“多謝呀!”便慢悠悠地朝店外走去。 等到走下臺階時,她才把脖子一僵,道:“遲先生,你替我付的這些錢,無論是上一次買胭脂的,還是這一次買衣裳的,我趕明兒都會一一還給你。其實你不必為我付錢,咱們是什么關系?我花你的錢也不像話嘛!” 遲秉文皺著眉道:“咱們是什么關系?咱們是夫妻,本就該做丈夫的出錢,怎么就不像話了?” 周瘦鵑嘆一口氣:“夫妻么?就要各自謀各自前程的了,我花你的錢,別說寶絡她每每冷嘲熱諷的,就是我自己,也覺得不好,咱們該趁早撇清才對的。人都說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咱們不過是硬湊成一對兒捱日子的冤家,甚至連個感情也沒有——” 她看了他一眼,又道:“說實話,咱們倆嘛,實在連路上隨便的兩個陌生人也不如。至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