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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霍顯他們守著的這座城,剛從外族聯(lián)軍手中奪回,城中地勢情況他們一清二楚,再加上城中只留了二萬朝廷精兵以及一萬民兵,戰(zhàn)力算是薄弱口,若外族卷土重來,這里大概就是他們的突破口。霍顯深知這點,卻在被要求留下后也沒說什么,二話不說留了下來——世家的人想要他戰(zhàn)死沙場,秦明月欣賞他不錯,但是這座城攻下來總有一個人要來守著,更何況他也想看看這霍顯是不是真的能用之人。這些日子毛坦族的人三不五時派個幾百人小團(tuán)在周邊sao擾,擾得路過的商隊再也不敢走這條官道,寧愿繞路也不肯冒險進(jìn)城……小小的北方邊城成了黃沙的一處孤城,百姓怨聲載道。秦明月看這樣不是辦法,下令霍顯無論如何至少再把戰(zhàn)線往前壓回十里地,確保商隊正常通行,霍顯得了命令后,就像是住在了掛著地圖放著沙盤,用來商議戰(zhàn)事的帳子里,晚上閉上眼都是邊防圖。姬廉月對此沒說什么,每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感覺被子被掀開一角,他便閉著眼上去摸摸男人精壯結(jié)實的腰,心滿意足地繼續(xù)睡他的。荒唐事倒是再也沒怎么做過。大約半旬之后,霍顯開始整兵,雖然明面上沒說,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是要真的去打仗了——這批民兵強征來后沒來得及上戰(zhàn)場,朝廷派來的援軍就到了,戰(zhàn)場對他們來說是非常近又有些遙遠(yuǎn)的事情,所謂的傷亡也不過是個籠統(tǒng)的數(shù)字。然而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面對家人灑著淚的家書,這些原本只是種田耕地的人,好不容易被培養(yǎng)出的一點點血性和家國大義,一下子縮成了很小的一個圈,就像是家書上那一團(tuán)被眼淚侵染的模糊墨點。出征前三天,軍營里陸續(xù)抓了七八個臨陣逃脫想要偷跑的士兵。這些人哭爹喊娘地被拖到霍顯跟前,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霍顯卻大手一揮,全部軍棍杖斃,之后按照戰(zhàn)死沙場安排撫恤金送還家人。——都是死后拿幾兩銀子,是要在這里背著孬種的罵名被軍棍杖斃,還是滾去戰(zhàn)場上拼死一搏,活下來升官加薪,死了得個保家衛(wèi)國名頭光宗耀祖,自己選。幾波殺雞儆猴后,總算在出征前,惶惶人心稍有安定。反而是霍顯,在杖斃那些逃兵之后,內(nèi)心其實并不如表面上顯得那樣平靜。他本江湖中人,快意恩仇,從未因為某人膽怯或眷顧親情便取人性命,杖斃第一個逃兵的時候,他一晚未睡——閉上眼都是那瘦弱的士兵掙扎咆哮“我在家好好的,你們硬是要我來,如今我想走想活有什么錯”。最糟糕的是,其實霍顯也覺得這人沒錯。男人連續(xù)幾日未曾安眠。姬廉月將他眼底越發(fā)濃重的淤青看在眼里,卻什么也沒有說,選擇性眼瞎似的任由霍顯自己去糾結(jié),去失眠……冷眼看著男人赤紅雙目杖斃一個個逃兵,直到一切安定下來。出征前夜。霍顯難得早早回到了帳子。正欲掀開帳簾,卻感覺到立在帳邊那士兵身形動了動——這些天精神過于緊繃,男人見其動作有異,幾乎是立刻拇指頂住刀鞘要抽腰間配劍,渾身氣場戛然變得陰冷!沒想到那士兵抬起頭望向他,卻是謝三郎。“怎么是你?”霍顯冷漠道,同時已經(jīng)露出一截雪光劍身回鞘。“今日我當(dāng)值?!彼ひ羰强桃鈮旱偷某粒懊魅占磳⒊稣?,兄弟們見將軍這幾日奔波勞累,為安定軍心費盡心思……”她停頓了下。“我們都看在眼里。”霍顯不置可否,他知道這些逃兵里有一個五短身材的叫李黑,是謝三郎他們一個營帳的,平日總跟在謝三郎屁股后面“謝哥”“謝哥”地叫,同他關(guān)系很好。他冷眼看著謝三郎,琢磨這還跟他討債來了不成?“自古臨陣脫逃,被抓著都是個死,”霍顯冷冷道,“要怪就怪他們貪生怕死,卻連貪生都貪得不好?!?/br>謝三郎聞言,苦笑一聲:“我們知將軍也不想,平日將軍對我們住多關(guān)照,從未以身份相壓——軍前杖斃,定是逼于無奈?!?/br>沒錯。她說對了。只是被她說中后,霍顯的心情更不好了。短暫沉默后,黑夜之中,繁星之下,只見立于帳前身作士兵打扮女子抬起那張素白之臉,繁星如同映在她的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我們不會因此埋怨將軍,也會追隨將軍直到戰(zhàn)事的最后一役或者是生命的最后一秒。”她嗓音低沉——“陣前敵后,絕不做逃兵,誓死追隨?!?/br>……眼前的女人宣誓擲地有聲,堅定的宣言讓將領(lǐng)出征前有些躊躇的心稍定。霍顯停下了繼續(xù)談話,眉眼稍放平和,無論如何他確實感謝謝三郎今日守著他說的這番話,多少有一些安慰作用。雖然不多。掀開帳子步入,卻見姬廉月已經(jīng)背對著帳門像是睡了,他心中輕嘆一聲,心想到底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無憂無慮。心中百轉(zhuǎn)千回,他洗漱脫衣未免放輕了動作。只是掀開被褥上了榻子,那原本背對著他的人卻轉(zhuǎn)了個人來,柔軟的手順勢搭在他的小腹上……霍顯愣了愣低下頭,卻發(fā)現(xiàn)靠著自己的人雙眼清明,哪里有半分要睡的樣子。“還沒睡?”男人嗓音低沉沙啞。“沒有,”姬廉月淡淡道,“而且我還知道這幾天你基本沒怎么睡。霍顯微詫異,但是很快他又恢復(fù)了平常,姬廉月素來喜愛無中生有,這點觀察力都沒有的話,自然也沒那本事把人攪得人仰馬翻。姬廉月自然是聽見了帳子外那番“深情表白”,并且在心中白眼都快翻上了天,恨不得找個盆子抱著吐一吐。但是他知道這番話說出來其實對霍顯沒什么壞處,翻了個身湊近男人的下巴,他盯著男人那雙連續(xù)熬夜赤紅的眼看了一會兒:“嗯,霍將軍的糾結(jié)之心,可是把下頭的士兵人心都收斂了過來……這就急著跟你表忠心了?!?/br>霍顯聽他這意思,還以為又是踢翻了醋壇子。微微蹙眉,有些不耐地推了他一把:“明日出征,早些睡?!?/br>姬廉月打了個呵欠,親了他下巴一下,便順著他的力道躺回了自己那邊,躺好了,直到霍顯因為身邊那依偎著的暖暖一團(tuán)有了絲絲困意……才聽見身邊人道。“別聽那些人胡說八道,你不需要任何人的諒解,因為你壓根沒做錯。”霍顯被那徒然響起的清冷聲音說得一愣。“臨陣逃脫,自古放了哪個朝代都是軍前杖斃,為什么?因為這些膽小鬼王八蛋,動搖了軍心?!?/br>霍顯眼神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