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不知何時已經(jīng)拿起了班級名冊：“我隨機點個人回答一下問題哦……就你吧，林歡俞同學。請回答一下變壓器和同步機的異同?！?/br>
憑借著高中三年偷偷玩手機的良好素養(yǎng)，林歡俞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然后無比鎮(zhèn)定地將手機放回包里，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

旁邊的沈泉瘋狂朝著他使眼色，指了指書上劃線的內(nèi)容。

林歡俞拿起書，把一二三條全都讀了一遍，才得以坐下。

小畑健的右手：光顧著和你聊天，被老師喊起來提問了。

辦公室里的陳笑君喝了口茶，微微地挑了一下眉梢，細長的指節(jié)在屏幕上劃了一劃，發(fā)過去了一個問號。

金田一君：你還是學生？

林歡俞故意皮了一把，發(fā)道：我沒有和你說嗎？我今年都初三啦??！小金你呢？

陳笑君一口水差點噴到手機屏幕上。

初三？合著我朝一個初中的小屁孩扯了這么長時間有的沒的？不是吧，這樣太丟人了。

陳笑君默默地把手機放在了一旁，思考了好幾分鐘“我是誰，我究竟在做什么”，之后才又給對面發(fā)過去消息。

金田一君：woc??！你還未成年？你們老師布置作業(yè)是不是太少了？你天天玩手機家里大人都不管的嗎？

對面的林歡俞掐了半天自己的大腿，才沒有因為在教室里笑出豬叫被老師趕出去。

“和哪個小帥哥聊天呢，這么開心？”沈泉微微側(cè)過頭來問他。

林歡俞怕沈泉注意到自己的頭像，沒敢把威信直接拿給沈泉看，略微轉(zhuǎn)述了一下自己和小金的對話。

沈泉點點頭，沒能get到林歡俞的笑點，無奈地繼續(xù)低頭和妹子聊天去了。

小畑健的右手：哥哥，我怎么說什么你都信啊。我當然成年了，你見哪個初三的小屁孩有八塊腹肌的？

小畑健的右手：小金你已經(jīng)畢業(yè)了嗎？

陳笑君猜測對方是看過了自己的朋友圈，但這個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便直言道：嗯，研究生剛剛畢業(yè)。但我一點也不喜歡自己的專業(yè)，恰巧我的專業(yè)也不怎么找得到對口的工作，所以現(xiàn)在在做著和專業(yè)完全無關(guān)的事情。

林歡俞還想聊些什么，但下課鈴聲已經(jīng)響了，到了該去食堂吃飯的時間，耐不住旁邊沈泉的瘋狂催促，只能朝著小金解釋了一下，悻悻地關(guān)上了威信。

試探失敗

林歡俞推開辦公室的門的時候，陳笑君正戴著耳機面對著電腦，嘴角隱約勾著像臘月寒梅散出來的暗香一般的若有似無的笑容。

“陳老師，我來了。”林歡俞小心翼翼地關(guān)好辦公室的門后，才朝他說道，“在看什么，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陳笑君臉色變了一變，慌張地將電腦正在運行的網(wǎng)頁關(guān)上，摘下耳機道：“沒什么，隨便玩玩。林同學，坐，晚飯吃過了嗎？要喝水嗎？”

林歡俞自覺地地坐在了他對面的椅子上，說：“已經(jīng)吃飽喝足了，陳老師呢？”話落朝著他笑了一笑。

林歡俞身材很好，但唯獨臉上帶著些許怎么也消不下去的嬰兒肥，笑起來感覺像個中學生。

陳笑君微微一怔，片刻后才想起來回答他的問題：“等聊完我再過去吃飯，晚上約了朋友，不急的?！?/br>
和陳笑君相處了一周，林歡俞已經(jīng)知道陳笑君的為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么冷漠，于是自己也不似上周五的時候那般拘謹，放開了朝陳笑君玩笑道：“陳老師是去過成年人的周末嗎？”

“林同學，別忘了，你也是成年人?！标愋隽艘幌卵坨R，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看著陳笑君的臉，林歡俞莫名感到了一絲的悸動，像被幼貓的爪子在胸口撓了一下似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躲閃了起來，轉(zhuǎn)移話題道：“陳老師，我們快點開始吧?！?/br>
“那好吧，林同學，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是gay的？”說話時，陳笑君臉上好容易出現(xiàn)的表情又淡了下去，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食指有一搭無一搭地點著手背，若是賀冷山在，一定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兄弟這是又在緊張了。

林歡俞思考了一下，和很多同類一樣，大概是剛剛進入青春期的時候。幾個一起長起來的朋友總湊在一處，討論班里漂亮的女生，只有林歡俞，總是時不時地拿眼睛去瞥隔壁班的小班草。他那時就覺得，比起柔軟的女孩子，還是男生身上硬朗的線條更具有吸引力。

后來，他連什么叫“出柜”都不清楚的時候，就跑去朝爸媽說，比起女孩子，自己好像更喜歡男孩子。好在林爸和林媽都不是特別死板的人，帶他去咨詢了一下心理醫(yī)生，又主動去網(wǎng)上了解了同志群體，很快就接受了兒子不喜歡女生的事實。

“反正我爸媽都不在意，我就更沒什么要隱瞞的。我身邊的朋友都知道我是gay，這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林歡俞的這番話好像戳中了陳笑君的什么心事，他的神色明顯地暗了一下，道：“可這也不是什么值得宣揚的事情。就算你的父母不會在意，那周圍的人不會說閑話嗎？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會有人私底下覺得是你父母的教育問題才使你走了\'彎路\'?！?/br>
“可是陳老師，我管不了別人怎么想啊。我是gay，可能會有人說出\'林家的孩子喜歡男的，是個變.態(tài)\'這樣的言論。可如果我是異性戀，早早地找了女朋友，他們就又會說\'林家的孩子小小年紀不學好，才多大就早戀\'。如果我晚點結(jié)婚，他們還會說‘林家的孩子到現(xiàn)在也不結(jié)婚，是不是有什么隱疾’。

除非我一輩子按部就班，學習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考入全國知名的大學，畢業(yè)了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二十四歲結(jié)婚，二十五歲當?shù)?，二十七歲再要個二胎，我的孩子也得將我的人生復制一遍，讓我在五十歲的時候抱上孫子。只有這樣，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讓他們無話可說?！?/br>
林歡俞一口氣講了太多話，停了片刻，等喘勻了氣息，才繼續(xù)道：“但陳老師，我想說的是，人這一輩子，只能活一次。我不想按照別人的想法去活，他們一點也不重要，我需要在意的只有愛我的和我愛的人，至于其他人，都是……”林歡俞本來想說都是“狗屁”的，但想到面對著陳笑君，這么說實在不妥帖，于是改口道：“都是地里的蘿卜白菜，與我何干？”

話落，林歡俞聽見了拍手的聲音。

陳笑君右手修長的手指拍在左手的掌心處，發(fā)出的聲音仿佛幽谷中滴落在山石上的雨，一下一下，緩慢而清脆。

“你說得很好。”他本來以為林歡俞年齡輕，人也不會多么成熟，卻沒想到在某些方面，他看得比自己還要透徹。

如果自己能有林歡俞半分的勇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