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江鴿子。

那女人看到江鴿子終于看到她了，便一腿扯著一個孩子，艱難的來到江鴿子面前，張開滿是裂口的嘴唇，語氣充滿委屈哀求的說：“楠楠……我是mama。”

江鴿子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她。

就是結(jié)合記憶，他也不認識她了。

記憶里，這個嫁了設(shè)計員的女人，總是噴香的，她騎著小摩托，夾著漆皮的小坤包，來去一股煙兒，走路都帶香風。

段四哥站了起來，轉(zhuǎn)身進屋，片刻之后又揪著自己的老婆走了出來。

四太太一邊擰打，一邊說著：“干啥啊！干啥??！干啥啊！”

然后，這對夫婦就沒影了。

太陽很熱，他們不知道對視了多久。

一直到小的那個丫頭帶著哭音說：“mama，我想喝水。”

江鴿子看看兩個孩子，總算是站起來說：“進屋吧。”

那孩子的一切苦難，都隨著死亡而消散，他留下的問題，江鴿子想，他大概也只能出于人性道義去處理了。

邢玉娟松了一口，她走上臺階，左右看看，就將父母的骨灰盒放在了臺階邊緣的陰涼處。

這是江家，沒道理把外姓人的尸骨放進屋內(nèi)的。

江鴿子帶著這娘三進屋。

問了一句：“吃飯沒?！?/br>
她們?nèi)齻€搖搖頭。

邢玉娟是在老太太，老頭去世很久之后，兩個哥哥拿到賠償之后才得到的消息。

等她到了端氏的老宿舍，二哥三哥家人去樓空，只留下殘疾跟腦袋不清楚的大哥在家里，混在屎尿窩里。

父母的尸首就凍在企業(yè)醫(yī)院的冷凍室，冷藏費欠了一大筆。

她與二次結(jié)契的男人又不是一條心，人家什么都不管。

最后，邢玉娟只能忍著自己就要崩潰的神智，給父母發(fā)喪，把大哥送到精神病院。

等到一切處理完，她已經(jīng)是身無分文，想死了的心都有了。

后來還是鄰居好意告訴她，你大兒子，過的還不錯，就是沒感情了，他成了別人家的崽了，借一筆錢渡難關(guān)還是可以的。

好歹你也是生養(yǎng)了他一場。

邢玉娟內(nèi)心有愧，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可她確實是沒辦法。

她就這樣茫然的來了，一大早的就在老三巷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腦袋里想了一萬種結(jié)果。

可是她沒想到，她看到了兒子，她沒認出他來，兒子也不認識她了。

兒子的態(tài)度算不上好，可好歹讓她進門了，還找了一些吃喝給她們娘三墊肚子。

江鴿子坐在椅子上，看著狼吞虎咽的這母女三人。

一直看到最小的那個吃了個半飽，就抱著半拉餅子，一邊打瞌睡，一邊還不放棄咀嚼，點一下腦袋，她就咬上一口。

邢玉娟放她到地板上睡，她還緊緊抱著那個餅子。

看到邢玉娟終于放下筷子，正要端起碗筷去收拾，江鴿子連忙阻止。

“不用，放這里吧?！?/br>
邢玉娟又訕訕的放下碗筷，一伸手將躺在地板上的小姑娘抱在懷里，力圖在孩子身上找一些依賴。

江鴿子與她沉默了許久，終于，江鴿子還是問了：“你找我有事兒？”

邢玉娟點點頭：“哎，也是走投無路了，才厚著臉皮來找你?！?/br>
她其實已經(jīng)不會哭了，說話的語氣很冷靜。

江鴿子點點頭：“你說?！?/br>
邢玉娟抬臉看看他：“你姥姥，姥爺……”

江鴿子打斷她：“我沒姥姥，姥爺。”

邢玉娟立刻道歉：“對不住，我忘記了……是，我父母去世了，我大哥進了精神病院，小弟失蹤了，二哥，三哥帶著家里人躲了……我從茅縣那邊工地來的，這幾年也沒存上幾個……我就想，跟您借幾個路費回家，我……會還給你的?！?/br>
江鴿子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就點點頭回屋拿了二十貫放在桌子上。

邢玉娟看著桌子上的鈔票，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手腳顫抖的伸出手，又縮了回去。

并磕磕巴巴的說：“用不著……這么些的，十貫就夠了。”

江鴿子有些心情不好的將腦袋扭向一邊兒說：“拿著吧，我也不會收留你住下，你總要住店，還要吃飯?！?/br>
邢玉娟鼻子一酸，卻沒有眼淚可以哭。

她一直在發(fā)抖。

大點的小姑娘害怕的抱住了她的腰，喊了一聲mama。

邢玉娟抹了一下眼睛，仰臉撐出一些笑容對女兒說：“mama沒事兒，你替mama謝謝……謝謝這位哥哥幫忙。”

那姑娘怯懦的看下江鴿子，一只手緊緊拉住mama的衣襟，好半天兒，她也沒吭氣。

江鴿子無奈的搖頭說：“算了，我送你出去吧，你要去哪兒？”

這就打發(fā)自己走了么？

邢玉娟慌張的抬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最后，她終于站起來，使勁憋了一口氣，咽了吐沫之后，艱難的哀求：“你……您能找個車，送我去海邊么？”

去海邊？

江鴿子不明白她要去海邊做什么，去自殺？

邢玉娟扭臉看看屋外，一臉苦澀的說：“也是子女不孝，連塊墓地都買不起，我準備把你……哦，把我父母海葬了?！?/br>
哦，是這樣啊。

江鴿子點點頭，掀了門簾，喊了對門的段四哥去街口租一輛出租回來。

等待當中，有個男人一臉汗的從街口跑來。

他跑到江鴿子家門口，不敢進去，就只能眼巴巴的站在家門口，看著那兩個紅布包裹的小匣子一臉畏懼。

等到段四哥把車喊了出來，江鴿子送邢玉娟出去。

這兩人一碰面，一直冷靜，冷淡的邢玉娟當下就瘋了。

她猛的沖過去，對著蔣增益左右開弓就打了十數(shù)個巴掌，一直抽到他鼻血橫飛。

蔣增益不敢躲，就筆直的站著，任她打。

邢玉娟終于打累了，就坐在地上開始哭：“我做錯了什么，我那兒對不住你，你要毀了我……”

蔣增益木然的擦擦鼻血，從口袋里取出一把鈔票彎腰想往邢玉娟的口袋里放。

邢玉娟一把抓起那些鈔票，揚了個滿天飛舞。

老巷子里安安靜靜的，就連個看熱鬧的人都沒有。

江鴿子剛想說，你們別鬧了，走吧！

卻不想，那邊巷子口又跑來一個老太太，一邊跑，一邊在那邊喊：“增益啊，你拿錢干嘛啊……你搶你媳婦錢兒干嘛??？”

邢玉娟許是不愿意見到來人，恰巧那車又來了，她便不知道在哪兒找到了巨大的力氣一般的，一只手抓住一個丫頭丟進車子后座，又兩只手臂夾起父母的骨灰盒迅速進了車子，不斷的催促司機快點走。

當車子與那老太太交錯，車里的兩個女人互相狠狠對視，一直到互相看不到。

江鴿子無奈的拖出小板凳，往上面一坐，他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