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發(fā)顯得氣清神秀，玉軟花柔。

    見他開了門，她面上并不見往日的甜美笑意，卻也不像方才那樣冰冷，倒好似有些柔倦，只晃了晃手里的兩只酒杯，輕道：“叢華師兄，我來給你賠罪，順便陪我喝兩杯吧?！?/br>
    周璟卻撐著房門，不知是防著她，還是防著自己：“很晚了，有任何事，明天說?！?/br>
    葉小宛并不意外：“叢華師兄還是這樣一步雷池不敢越，你放心，我不會(huì)對(duì)你怎樣?！?/br>
    周璟深深吸了口氣：“是我怕自己做下荒唐事。你說的對(duì)，很多時(shí)候是你刻意附和我，所以很多事是我迫著你，我不想你我都后悔?！?/br>
    葉小宛定定看了他良久，忽然微微一笑，遞了只酒杯過來，順勢(shì)又從袖中乾坤取出一壇酒并著紫銅酒壺，道：“那我不進(jìn)去，就在門口，和我說說話，行嗎？”

    說完，她抱膝往地上一坐，自顧自斟了一杯酒。

    “我確實(shí)很習(xí)慣附和旁人，并不光是你?！彼豢陲嫺删埔?，“我還記得第一次在云雨山遇到叢華師兄，你因?yàn)槭軅貏e暴躁，那樣的你反倒叫我覺得輕松，時(shí)常與你玩笑，不過，你并不喜歡初見的我吧？”

    周璟默然片刻：“不錯(cuò)，我確實(shí)不喜歡你口無遮攔，可我也并不是因?yàn)槟闵朴诟胶筒艑?duì)你改觀。很多事我說不清，我只是單純喜歡一個(gè)女子，沒有你想的那么復(fù)雜。”

    葉小宛出了一會(huì)兒神，又笑了笑：“我父母早早雙亡，一直是小姨撫養(yǎng)我。只是因?yàn)橐恍┦虑椋搽x我而去，我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努力在這世間與人為善，討好附和已是習(xí)慣，因?yàn)槲疫@樣的飄零之身，是沒有底氣旁若無人的。但我沒有騙過你，先前在靈風(fēng)湖和你說想當(dāng)東南一霸，想你們開開心心的，都是真心話，我很喜歡你們，特別高興能遇見你們?！?/br>
    周璟定定看著她：“那，你喜歡我嗎？還是只為著附和，不想讓我失望?！?/br>
    她垂下頭，沒有回答這個(gè)問題，又斟了酒，連飲四五杯，潔白似玉的面上終于泛起一絲醺然的嫣紅。

    她清脆明澈的聲音里也帶了一絲醉意的沙?。骸罢f說我小姨，她原本是個(gè)溫柔的人，可惜所遇非人，嫁人后那位夫君并不喜歡她，因此她時(shí)常難熬得很。直到有一天，他們撞見一個(gè)胡亂殺人的魔頭，小姨當(dāng)時(shí)只顧自己逃命，沒有管自己的夫君，數(shù)日后得知他已死的消息，她甚至覺得解脫。可是，后來她才知道，原來是自己夫君一直攔住魔頭，才讓她順利逃脫。夫妻間的恩怨情仇，真是亂七八糟?！?/br>
    “在那之后，她就離開了我，我也變成了飄零之人。”葉小宛喝了一整壺酒，面色如壓桃花一般，“這些年我做過伙計(jì)，做過繡娘，做過伶人，可我還是最喜歡做修士，哪怕只是無名小門里的無名小輩。我特別珍惜現(xiàn)在的日子，特別珍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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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 師姐無邪

    夢(mèng)將醒時(shí)，周璟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輕輕唱歌。

    那歌聲清婉而圓融，唱的是一首他很耳熟的曲子：“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

    周璟慢慢睜開眼，滿室陽光，葉小宛正坐在窗前對(duì)著銅鏡梳頭，猶在低低吟唱：“我有所思在遠(yuǎn)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br>
    他聽了一會(huì)兒，忍不住開口：“這是什么歌？”

    葉小宛梳頭的動(dòng)作未停：“這是小姨教我的歌。”

    “我在大荒聽一個(gè)很壞的妖伶人唱過一樣的?！?/br>
    葉小宛柔聲道：“這是伶人都會(huì)唱的曲，妖伶人會(huì)也沒什么稀奇。你不喜歡，那我換首?！?/br>
    “別唱了?！敝墉Z翻身坐起，招了招手，“過來。”

    她很快便走近，卻只沿著床邊俯下，將腦袋放在他腿上，聲音很輕：“昨天叢華師兄聽了我那么多事，我也想聽聽叢華師兄的事?！?/br>
    周璟用手指緩緩梳理她濃密的長發(fā)：“想聽什么事？我叫周璟，字叢華，太上一脈排行老七，脾氣壞，愛喝酒，都是你知道的?！?/br>
    “你是何方人士？進(jìn)太上脈前是做什么的？”

    周璟默然片刻，似是不大愿意說起這個(gè)，然而終究妥協(xié)了：“我是荊州人，出生在一個(gè)小山村，只是最普通的野孩子。后來，后來……家破人亡……”

    他倏地合攏嘴，再也不說。

    葉小宛吻了吻他的手腕：“我也是最普通的野孩子，家鄉(xiāng)在青州最靠東的一個(gè)臨海小村，又窮又破，因?yàn)橛行∫淘?，我并未吃太多苦頭。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勇氣回去，怕觸景傷情，不過現(xiàn)在有了你，我就不怕了?！?/br>
    周璟低聲問：“你小姨莫非去世了？”

    “我不知道?！彼挠牡卣f著，“不過就算是活著，也生不如死吧。”

    “為什么？”

    她搖了搖頭，過得半晌，忽然道：“叢華師兄，我想你陪我回一趟老家，就我們兩個(gè)，就現(xiàn)在?！?/br>
    周璟愣了一下：“現(xiàn)在？可是元曦他們……”

    她抬起臉來，晨間曖昧日光隔著紗帳融在她眼眸里，那雙會(huì)說話的眼睛此時(shí)柔情似水，欲語還休。

    他所有的話都吞回去，點(diǎn)了點(diǎn)頭。

    *

    隔日舒語柳醒后，頭一件事便是誠惶誠恐地找眾人賠罪。

    “昨日我太過荒唐，喝了些酒竟然說那么多瘋話！”她躬身長揖不起，脖子耳朵都臊得通紅，“諸位師兄師姐邀請(qǐng)我同游，本是幸事，卻被我敗了興致，我真是瘋了！”

    趙振客氣地安撫幾句，想起她昨夜失常的模樣，到底忍不住干笑：“舒師妹以后還是少飲些為好。”

    舒語柳難堪得半晌說不出話。

    實(shí)不知什么緣故，不過是些許怨氣小火苗，竟突成燎原之勢(shì)，醒后回想經(jīng)歷，當(dāng)真如瘋魔了一般。以前醉酒也沒有這樣過，可辯解毫無意義，她唯有垂頭賠禮。

    趙振見她如此情態(tài)，索性只問：“舒師妹，你離開伶館后，去了何處？遇到何事？可還記得？”

    舒語柳提及昨夜經(jīng)歷，卻有些迷惘：“我離開伶館時(shí)，已有八分醉，本想去半山坡海棠林那里吹風(fēng)冷靜一下，可后來我聽到有人叫我名字……再后來我也記不清……”

    叫名字？趙振摸不著頭腦：“舒師妹沒見著魅妖？”

    舒語柳比他還摸不著頭腦：“我就算醉了，也不至于對(duì)付不了魅妖……我是被魅妖弄暈過去的？”

    這得問葉小宛，昨天是她把舒語柳背出紫藤花廊，然而她跟叢華到現(xiàn)在都不見人影，房門至今不開，敲了門也沒反應(yīng)，多半找地方談情說愛去了。

    趙振難免羨慕嫉妒恨，酸溜溜地嘆道：“不管怎么說，人沒事就好。昨晚的事我也向村內(nèi)執(zhí)事散修提過，不知他們會(huì)查出怎樣結(jié)果。對(duì)了，舒師妹可要用些飯食？”

    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