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若有所思。

“數(shù)年前漠北古力汗起兵叛亂，也曾在沙漠中布下迷陣，最后是被一名女子所破，楚軍方能長驅(qū)直入?！笔挒懙溃澳俏还媚锩性平^歌，是秦宮主的友人，只是不知她現(xiàn)在人在何處?！?/br>
“若是迷陣，我倒是可以試試看。”陸追道，“陶夫人曾教過我不少。”

蕭瀾點(diǎn)頭：“我知道，在你未失憶之前，就曾破過冥月墓中的陣法?！?/br>
“我未失憶之前……”陸追坐在床邊斟酌一番，道，“聽小山說這壞掉的腦子，很有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恢復(fù)?！?/br>
“什么叫壞掉的腦子。”蕭瀾擰了熱毛巾遞給他，“只一些丟失的記憶罷了，能找回來更好，找不回來也無妨，我只要你身體健健康康的，其余都不重要。”

“不一樣。”陸追將臉擦干凈，“丟了一段記憶，就像丟了一段人生，你不懂這種感覺。”

“嗯？”蕭瀾蹲在他身前，笑道，“記憶丟了，可陪你走過那段記憶的人還在，陸前輩，大當(dāng)家，溫大人，阿六，岳姑娘，還有朝暮崖的兄弟們，這才是最重要的?！?/br>
“只有這些人嗎？”陸追問。

蕭瀾將他的雙手握入掌心，聲音溫柔：“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br>
陸追看著他的眼睛，腦中飄過些許白光，像是模糊想起了一些什么，可待靜下情緒后，卻又再度什么都看不清，一片混沌繞在心間，帶著些許濕氣，凝結(jié)成滑落水滴。本該是麻癢焦慮的，可此時此刻看著蕭瀾，他卻有著意外的平靜，似乎就真的如他所說，能想起來最好，想不起來也無妨。

只求故人依舊在。

蕭瀾替他仔細(xì)脫掉鞋襪，捏著赤足微微使了使力。陸追頓時只覺得脊椎一麻直沖腦頂，也不知這股要命的感覺究竟是因?yàn)榇巳说膬?nèi)力，還是因?yàn)樾牡椎拇呵?，只得本能將腿收回踩入了木盆里，漾開一片晶瑩水花。

蕭瀾笑問：“怕什么？”

陸追很冷靜：“不怕什么，我自己洗。”

蕭瀾有意拖長語調(diào)：“可在你失憶之前——”

陸追震驚：“在我失憶之前，你還做過這些事？”

“經(jīng)常?！笔挒懕P腿坐在地上，單手撐著腦袋，“除了捏腳，還要捶背松骨，洗衣煮飯，喂雞養(yǎng)豬?！?/br>
“扯吧?！标懽贩畔滦膩?，將腳擦干笑道：“我才不信?！?/br>
“不信?。俊笔挒懱嫠堕_被子，“不信也得信，江湖規(guī)矩，誰沒失憶誰說了算?！?/br>
陸追裹在厚厚的被子里，看他洗漱完后吹熄燭火，卻依舊困意全無。

“還在想失憶的事？”蕭瀾在他身邊問。

“不，我是在發(fā)愁這些俘虜?！标懽返?，“方才又想了想，若不能明著說服納木兒早日動身，那可不可能制造些麻煩，逼他在這里待不下去？”

“提到這個……”蕭瀾道，“我得先向你坦白一件事?！?/br>
“坦白？”陸追爬起來一些，警惕道，“什么事？”

“陸前輩與阿六，再加上小山，這回也跟我們一起來了西北?！笔挒懙馈?/br>
“我爹？”陸追聞言果然吃驚，“什么時候來的，人在何處，你是怎么知道的，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與我們前后腳離開的陽枝城，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仍在長風(fēng)城中?！笔挒懙?，“我特意留下書信托劉大人轉(zhuǎn)交，讓前輩暫且不要出城，若夕蘭國的人再去扮鬼作亂，只管往死里打?！?/br>
“打死？”陸追猶豫，“如果這樣，會不會讓納木兒更加喪心病狂，反而招來更多報(bào)復(fù)，甚至是屠城？”

“不可能?！笔挒懙?，“那些銀刀武士的功夫其實(shí)并不高，所謂的力大無窮，其實(shí)全靠掌心迷藥。此時既有陸前輩與阿六鎮(zhèn)守長風(fēng)城，再加上葉谷主的徒弟，對方可謂毫無優(yōu)勢，納木兒不會不清楚這一點(diǎn)，屠城更是毫無可能，除非耶律星瘋了。”

“這樣啊。”陸追想了想，“的確，我爹若留在長風(fēng)城里，站在納木兒的立場來看，八成會覺得危險正在逐漸來臨，所以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帶著已有的俘虜逃向大漠深處，以免功虧一簣?！?/br>
“所以納木兒最好能快些腦子發(fā)熱，再派一支人馬去城中抓人?！笔挒戨p手捧住他的臉頰，“到那時正好讓他們見識見識，陸家清風(fēng)劍法的厲害?！?/br>
第一百八十章-捉鬼虎父無犬子

這個季節(jié)的戈壁很冷,即便帳篷中有火盆,睡到半夜時，也經(jīng)常會被凍醒。子時帳外狂風(fēng)呼嘯,蕭瀾取過一塊柔軟的小毯,將陸追的雙腳輕輕包好,又將被角重新壓住，再躺回枕上時,卻見身側(cè)人已經(jīng)醒來,正在看著自己。桌上只點(diǎn)了一盞豆火油燈，搖曳欲熄光線昏黃,照得那雙桃花眼底又濕又軟,更添綽約曖昧。

蕭瀾問：“驚醒你了？”

“我還以為是在做夢。”陸追聲音有些啞。

蕭瀾笑笑：“經(jīng)常做這樣的夢？”

陸追將大半張臉都縮進(jìn)被子里,搖頭道：“沒有?！边^了陣子，卻又問，“你夢到過我嗎？”

蕭瀾點(diǎn)頭：“經(jīng)常?！?/br>
沒料到對方會答得如此直白，陸追反而怔了怔,只看著他的眼睛不說話。蕭瀾被這單純而又懵懂的眼神看的心底化成蜜糖,心跳悸動如同年少時的初次情動,他用力握住陸追的手，湊在唇邊低低問：“想不想知道，在我的夢里你都在做什么？”

陸追捂住他的嘴，搖頭：“不準(zhǔn)說?！?/br>
“為何？”蕭瀾問。

陸追揮手掃滅那一豆燈火：“睡吧?！?/br>
黑暗與寂靜交融，凝固成一張大網(wǎng)，一碗蜜糖,將兩人黏黏糊糊捆綁成繭，無處可逃，卻又滋味甜美。

蕭瀾試探：“是我太冒失了？”

陸追聲音很低：“先等這件事過去吧?！?/br>
兩人話說得模糊，卻又都聽懂了對方的意思。陸追轉(zhuǎn)身背對他，還未來得及閉起眼睛，身后就貼上來一個溫暖的懷抱，有力的臂膀環(huán)過腰間，像是要揉碎靈魂和骨骼。

“睡吧?！笔挒懺谒叺溃跋嘈盼?，不會讓你在這里待太久。”

陸追答應(yīng)一聲，摸索與他扣住十指，眼底染著笑意。

帳外狂風(fēng)越發(fā)肆虐，在茫茫天地間卷起如雪黃沙，風(fēng)刃撕扯著厚重的氈布，試圖將本這不該屬于戈壁的重物從根掀翻，那凄厲如鬼號的嗚嗚聲，幾乎將所有人都從夢中吵醒，惴惴不知天氣究竟何時才能好轉(zhuǎn)。納木兒坐在案幾后，看著那飽漲如風(fēng)帆的門簾不發(fā)一言——他自幼就生活在大漠中，自然知道這個季節(jié)越往后拖，戈壁的天氣就會越差，如今最應(yīng)該做的事，就是盡快帶著這些俘虜前往大漠深處，與耶律星會和。但如此大費(fèi)周章運(yùn)送一次勞力并非易事，那三頂空著的帳篷若原封不動又空著帶回去，著實(shí)有些不甘心。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