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何時(shí)才能回來，你這一直傻乎乎等著，除了折騰自己外，也沒別的用處。”

陸追答應(yīng)一聲，聽話閉起眼睛。

阿六在旁頗為茫然，為何自己提起時(shí)就不困，換做陶夫人卻說睡就睡。

陶玉兒輕輕替他放下床帳，起身想要離開，樓梯上卻傳來腳步聲。

陸追意料之中睜眼坐起來。

……

阿六起身打開門，驚道：“受傷了？”

“皮rou傷罷了?！笔挒戇M(jìn)屋，頭上的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不過身上依舊掛著灰塵，看起來有些狼狽。

“出事了？”陸追踩著鞋下床，甚至還踉蹌了一下。

“沒事。”蕭瀾扶住他，“我們帶回了那食金獸，陸前輩正在下頭與曹敘商議要關(guān)押到何處，不過可惜跑了個(gè)老頭，那或許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陸追用手背替他擦掉額上一點(diǎn)灰塵，道：“我先替你處理傷口。”

“我自己來便是?！笔挒懴胍卮采希瑓s又覺得自己滿身都是灰，于是道，“聽話，回去好好躺著?！?/br>
“手腕怎么了？”陸追皺眉，硬將他拉到椅子上，轉(zhuǎn)身將燈火調(diào)亮了些。

陶玉兒嘆氣，取過一邊的大氅上前裹在陸追身上：“你關(guān)心瀾兒，也要顧著自己，這寒冬臘月的，若讓你爹看到，該心疼了?！?/br>
陸追面上一熱：“多謝夫人。”

阿六取來藥箱，陸追沾了些熱水，仔細(xì)替他將傷口處理干凈，手法很輕，不小心蹭到了傷處，便皺眉問：“疼嗎？”

蕭瀾道：“這點(diǎn)小傷，你若不管，我都懶得搭理，你說疼不疼？”

陸追笑笑，又取了藥油，替他輕輕按揉淤腫的手腕。

于是等陸無名進(jìn)屋時(shí)，看到的就是燭火惶惶，挑出滿屋溫柔光，而自家兒子正與蕭瀾對坐桌邊，握著手含情脈脈。

陶玉兒道：“陸大俠?！?/br>
陸無名用力咳嗽兩聲，目光多有不悅，為何不管管你兒子？！

陶玉兒吹去茶碗中的浮葉，輕描淡寫道：“瀾兒受傷了，明玉擔(dān)心他，非要親手上藥。”

蕭瀾皺眉：“娘！”

陶玉兒好笑：“急什么，我說錯了？”

蕭瀾：“……”

“劉成傷的有些重，怕是還要幾個(gè)時(shí)辰才能醒來?！标憻o名顯然并不想接這個(gè)話題，坐在桌邊將蕭瀾的手硬拉過來，一邊繼續(xù)上藥，一邊道，“我檢查過了，他全身骨骼已經(jīng)變形，應(yīng)是藥物所致，除此之外，血也被換過一輪，處處都帶著毒?！?/br>
蕭瀾倒吸冷氣。

陶玉兒：“……”

陸追：“……”

陸無名干脆利落，在他手上捆好繃帶，“慈愛”道：“還有哪受傷了？”

蕭瀾果斷搖頭，將自己的手迅速收回來。

陸追哭笑不得：“爹?！?/br>
陸無名目光威嚴(yán)，你還知道有我這個(gè)爹！

陸追只當(dāng)沒看見，淡定問：“那獸皮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說，是用藥物與鮮血固定在身上，不過傷口還沒完全好，他在枯井中挨了一鞭子，已經(jīng)裂開了大半。”陸無名道，“被折騰成這樣，怕是活不長了。”

“雖說外表兇蠻，可他應(yīng)當(dāng)不難審問。”陸追道，“窩囊了一輩子，本性沒這么快改變，尤其現(xiàn)在沒有了保護(hù)者，他只會愈發(fā)怯懦?！?/br>
“待他醒來再說也不遲。”陶玉兒道，“天快要亮了，都歇一陣吧?！?/br>
陸無名看了眼蕭瀾。

小崽子，你的住處，在隔壁。

蕭瀾摸摸鼻子，站起來對陸追道：“好好歇著?！?/br>
陸追答應(yīng)一聲，像是在忍笑。

陸無名一路目送蕭瀾離開。

但并沒有安心。

隔壁也是不安全的，萬一半夜掏個(gè)洞爬過來呢。

還是打斷腿更穩(wěn)妥些。

陶玉兒頗為嫌棄看他一眼。

陸無名示威一般瞪回去。

陸追趴在桌上，扯起毛坯大氅捂住頭。

“聽話，好好睡?！碧沼駜号呐乃募绨?，將陸無名與阿六都推了出去。

外頭安靜下來，陸追裹著被子，卻并不想睡。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已經(jīng)隱隱亮起來，他索性爬起來一點(diǎn)，推開窗戶想要等日出，隔壁卻傳來“吱呀”一聲響。

……

蕭瀾單手攀著窗欞，壁虎一般懸在半空，靈巧躍了進(jìn)來。

陸追看著他笑。

“前輩太兇?！笔挒懳罩氖?，“可我想見你。”

陸追扯過被子，將兩人都裹在里頭：“嗯，好好睡?！?/br>
蕭瀾在黑暗中看著他。

“別鬧。”陸追捏住他的鼻子，“閉眼睛?！?/br>
“親一下。”蕭瀾道。

陸追搖頭。

“就一下?！笔挒懴駛€(gè)討糖吃的孩子。

陸追笑，湊上前在他唇角輕輕碰了碰：“好了？”

蕭瀾應(yīng)了一聲，伸手將他擁入懷中。兩個(gè)人緊密貼合著，身上那些被巨石碎片劃出來的傷口被壓到，有些痛，可即便是這樣也不舍放手。

只要能與他在一起，連疼痛都是值得被珍惜的，因?yàn)槟谴碇膼壑司驮谧约荷磉?，呼吸又輕又軟，與夜色一樣安靜溫柔。

有人陪著，陸追這次很快就睡了過去。

蕭瀾手在他背上輕拍，平日里凌厲的眼眸此時(shí)全部化成水，生怕會將他驚醒。

不知做了什么夢，陸追在他懷中掙扎了一下，里衣也滑下肩頭。灑進(jìn)來的月光是銀色的，照得人越發(fā)蒼白精致，蕭瀾拖高他的身體，想要將衣領(lǐng)拉起來，目光卻被鎖骨下的一處傷痕吸引。

是新長出的肌膚，顏色要比周圍淺淡一些，愈合得很好，若不是仔細(xì)去找，很難發(fā)現(xiàn)原來這里也受過傷。

手指一寸一寸劃過那處傷口，心也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得又酸又脹，那是一種極難描述的感情。

他記得這處傷，記得那荒草山丘的劍影刀光，記得有人沖來擋在自己面前，倒下之時(shí)，眼里沾滿水與霧。

他也曾因?yàn)榧緸珙^的傷疤有過片刻動搖，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人，而此時(shí)此刻，看著身邊沉睡而又傷痕累累的陸追，他卻連那短短一瞬也不想原諒自己。

自己怎會舍得質(zhì)疑他。

手指繞過一縷黑發(fā)，貼在自己唇邊，蕭瀾低頭虔誠印了一個(gè)吻。

觸感微涼。

那是在哪里呢？蕭瀾與他抵著額頭，微微閉上眼睛。

回憶被疾風(fēng)打成碎片，斑斕漂浮在記憶長河中。夜很寧靜，鼻翼間是他好聞的發(fā)香，蕭瀾難得平靜下來。

長滿荒草的山丘。

慘淡的日光。

沾滿血的白衣。

還有一雙這世間最好看的眼睛。

地上滾落的，是一塊小小的寶石，幽幽發(fā)著光。

那是自己費(fèi)盡心機(jī)想要買到的雪雁石，又白又亮，和最喜歡的那個(gè)人一樣，都是纖塵不染的，微微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