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邁著，“想什么想？我一個人自由著呢！”

“自由？是當真喜歡一個人生活，還是，無依無靠的逞強慰藉？”

他雖道出了兩個選擇，卻只意味深長地說了后面那句。嘴硬和逞能被識破的感覺很鞭辟入心，這委實讓安戈氣惱。

“關(guān)你什么事？”

方羿看穿了他的口是心非，也不再數(shù)落下去，只道：“在容國，中秋的前一晚有個習(xí)俗?！?/br>
安戈想趕緊轉(zhuǎn)移他“想家”的話題，于是接著他的話便問：

“什么習(xí)俗？”

方羿道：“遠在他鄉(xiāng)之人，將祝福寫在一張紅紙上，放入孔明燈中，遠方的親人便會收到?！?/br>
安戈心里十分不屑，“這種一聽便是哄小孩子的，那孔明燈又沒有長眼睛，怎么會不偏不倚飛到你想讓它去的地方？”

方羿卻繼續(xù)解釋，語氣雖然平淡，卻也比先前對待管瑤那般柔和很多：

“這習(xí)俗源于一個傳說，傳說中，天神會將你的祝福帶到你想去的地方。不過，傳說本沒有根據(jù)，講究的只是人心，你若不信，真的便也是假的?！?/br>
安戈心里動了動，嘴硬著沒有承認，哼哼唧唧地埋怨這個傳說的虛假性，然后心里啪嗒打著算盤。

作者有話要說：

安·想家不能暴露不然沒面子·戈

第46章中秋（四）

是夜，整座華泱被星星點點的孔明燈點亮，宛如仲夏山野的螢火蟲，徐徐騰升到半空之后，順著晚風(fēng)的方向飛到遠方。

方羿恰好這日睡得晚，恰好起來散步，恰好經(jīng)過安戈的寢院，恰好，看到在院子角落里，忙得不亦樂乎的一對主仆。

“主子，咱們?yōu)楹我@么晚才來放孔明燈??？之前跟著他們一塊兒不好么？”

安戈恨鐵不成鋼地數(shù)落她：“你傻??？之前的燈那么多，少說也有上千個，天上的神仙他忙得過來么？萬一不小心弄錯了怎么辦？”

茯苓想想也是，但她為人總是謹慎，自有另一方面的考量，“話是這么說沒錯?？墒?.....現(xiàn)在大家都睡了，到處都黑漆漆的，咱們的燈一飛上去，不就引人注意了嗎？”

安戈理直氣壯，“你也說大家都睡了不是？我聽管家說了，猴哥明日要去王宮赴中秋宴，江仲遠明兒也要去跟云舒君拜月老廟，肯定都睡得早，沒人發(fā)現(xiàn)咱們?！?/br>
殊不知，某人就在他身后不遠。

茯苓聽了他的話，這才壯了幾分膽色，“嗯，主子說得對，現(xiàn)在時辰這么晚了，誰還頂著疲累不安歇呢？再說了，咱們也沒做什么壞事，就算被發(fā)現(xiàn)了也沒什么。”

安戈見她終于領(lǐng)悟了精髓，“跟我這么久，果然沒白混。不過......”

他對著那張寫滿字條的紅紙，瞬間焦頭爛額，“你這都寫的什么?。∶苊苈槁榈?，神仙能看清楚么？”

茯苓委屈極了，“奴婢都是按照您說的寫的啊......從大丫頭到小八，您每一個人都要說一句，合起來有八個長句呢，能用一張紙裝下來，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安戈對此表示持疑，“真的么？要不要再換一張大點兒的紙？”

茯苓的眉毛皺成了八字，“再大的紙，這些字寫上去也是一樣的。主子您放心，天上的神仙識字，茯苓寫得規(guī)規(guī)整整，他們鐵定能看清楚。”

安戈努了努嘴，覺得茯苓肯定在嫌棄他不識字。于是三言兩語把這丫頭打發(fā)走，眼不見心不煩。

茯苓擔(dān)心安戈一個人搞不定，想留下幫忙，卻被某個犟脾氣趕去睡覺。

“那......奴婢先退下了，主子您有什么吩咐，隨時喚奴婢出來?！?/br>
她低頭維諾著往后退，經(jīng)過院子那棵紅楓樹時，猛然瞧見佇立在那兒的方羿。

下意識驚呼：

“侯——”

“爺”字還沒出來，就被對方冰寒的氣勢憋了回去。

方羿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定定看著她，眼神里的意思很明顯。

茯苓趕緊捂住嘴巴，表示自己會意。但那聲“侯”卻真真切切進了安戈的耳朵，于是朝這邊一喊：

“‘吼’什么啊？”

茯苓愣了愣，腦子轉(zhuǎn)得飛快，“吼，吼，吼大的月亮啊！呵呵呵主子您不覺得嗎呵呵呵......”

安戈從紙糊的孔明燈中抬頭，見天上的月亮確實不錯，加上他一門心思都在這裝滿祝福的紅紙上，便也沒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嗯，是還可以。不過明天的月亮更圓，跟大圓盤子似的?！?/br>
然后繼續(xù)對付那只孔明燈了。

茯苓宛如被釋放的囚徒，偷偷朝方羿行了禮，夾著尾巴逃遠。

安戈廢了好大的氣力，手里的玩意兒才終于開始慢慢上升，他頓時花枝亂顫，兩手合十，無比虔誠地祈禱：

“天上的各路神仙，你們一定要看到我的這只孔明燈啊，把它吹到未國的永安縣去，吹到魏書黎大人他老爹的家里，送給大丫頭他們。保佑他們都平安健康，尤其是小八，他身子骨弱，十天有七天都在吃藥。你們神仙都神通廣大，把這些病痛都給趕走。趕到深山老林鎖起來，不讓它們再出來禍害人。要是實在鎖不住，得找個人安著，安我身上也成。我叫‘安戈’，名字特別簡單，你們大神仙肯定都認得......”

他禱告了約莫有兩炷香，才慢慢停了下來，在掉了一塊磚的院墻上呆呆坐著，似被遺棄的流浪貓。

幾近圓盤的明月投下素白的柔光，明明溫和得緊，卻生生將那背影削了骨頭，沒了往日的活潑凌厲，反而虛弱得宛如深秋枯木。

許久之后，那枯木動了動。方羿以為他終于要動身回房了，卻不想，他又從角落里取出另外一只孔明燈，鼓嘴呼了兩下，吹去身旁石磚上的灰塵，小心翼翼放上去。

“老爹......”

方羿在楓樹下，清楚地聽到安戈這一聲極溫柔極緩慢的輕喚。

這個“老爹”，是安戈在遇到危難時，下意識會吼出嗓門的那個人，想必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這讓方羿不由得更加好奇。

安戈從懷里掏出一張紅彤彤的方紙，笑得無邊柔和。紙上沒有半個字，他卻仿佛瞧見了千言萬語。

“老爹，我想你了?！?/br>
極平淡的一句話，卻帶著些許酸澀。

他一面輕聲說著話，一面把紙對折，似要做出一個什么形狀，速度很慢。

“你跟我說，中秋，是個要和家人一起過的好日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的，開心?？墒?，你走了這么多年了，我倒是每年都挺開心的，你呢？你在那邊，過得開心么......”

手中的紅紙逐漸有了飛鳥的形狀，翅羽大展，很是靈動。

“我還記得你走的那天，整個天都灰沉沉的，悶得我難受......

你知道么？我是想過回去救你的，可是那條路好長啊，我走到后來都沒力氣了，只能一點一點爬。等我爬到了，就只看到你被那些人吃剩的骨頭，只剩手掌上還有一點點rou。

我只有抱著腿，縮在一旁看著。我想哭，但是餓了那么久了，我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