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那一刻，看見皇帝艱難地睜開眼睛，目光先是落在他的身上，旋即就看向了陳善昭陳善宇陳善睦三個，太子便更緊張了。偏偏還在這個時候，陳善宇竟仿佛牛皮糖似的粘在了皇帝身上，抱著人又驚又喜地使勁晃悠，差點沒把他給氣死。好在那幾個太監(jiān)終于掰開了陳善宇的手把人拖開，他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可陳善睦卻拉著陳善昭直接坐在了床沿邊上，背對著他的兩個人直接擋住了他的視線。

    “皇爺爺，您可擔(dān)心死我們了！”一貫沉默寡言的陳善宇都能說出那么一番話來，陳善睦自然更是話癆，直接絮絮叨叨地說道，“您是不知道外頭都亂成什么樣了，秦王二伯父說是在塞外打了勝仗，要回朝獻捷獻俘；上上下下的大臣都擔(dān)心您的身體，一時人心浮動；那些個早就被打得丟盔棄甲的叛逆又有抬頭的跡象；就連咱們這些宗室也都一個個擔(dān)心得了不得……皇爺爺，您這棵大樹可千萬不能出什么問題，只要您能好起來，孫兒……孫兒這輩子就不吃rou了！”

    陳善昭險些沒被陳善睦這一席話給氣樂了。然而，見皇帝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他直覺地知道皇帝應(yīng)該有話對自己說。然而，眼看其蠕動了一下嘴唇，隨即又無力地嘆了一口氣，他只覺得心中說不出的焦急，當(dāng)下悄悄伸手探進錦被，緊緊抓住了皇帝的手?？删褪沁@么一抓，他本能地感覺到皇帝的手枯瘦骨節(jié)突出，甚至當(dāng)自己幾次用力按捏的時候，與皇帝都連手指頭都沒動彈一下，一時眼睛不知不覺就紅了起來。

    祖父恐怕真的不太好了！

    他本以為皇帝已經(jīng)病得沒法說話沒法動作，可下一刻就注意到皇帝的嘴唇突然又蠕動了兩下，隨即口型仿佛微微有些變動。一驚之下，他立時拼命地將那些口型都死死記在了心底，可當(dāng)皇帝疲憊地閉上了嘴，還沒等他確定自己可有記錯，肩膀上就突然按上了一只手。

    “善昭，善睦，我知道你們都是一片孝心，只是父皇的身體還虛弱得很，如今剛剛醒來，且讓御醫(yī)再好好診治診治?！?/br>
    陳善昭知道背后那人是太子，瞥了一眼旁邊那幾個熟悉的太醫(yī)院御醫(yī)，本待站起身來，但最后還是先看著皇帝一字一句地說道：“皇爺爺，您且安心養(yǎng)病，外頭的事情都不用掛念。太子九叔料理政務(wù)井井有條，內(nèi)外都稱贊有加；咱們這些叔侄兄弟戮力同心，大臣們也都一心一意地在衙門cao持。至于我家中的曦兒，如今已經(jīng)有四個多月大了，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等您身體好些了，我讓世子妃抱來給您看?！?/br>
    他一直留神皇帝的表情，見其聽到世子妃三個字的時候，眼睛突然閉上了，隨即卻又突然睜開，不禁心中一跳。但來不及想那許多，他就覺得按在肩膀上的手又用了一點勁，當(dāng)即便站起身來后退了幾步，眼睜睜看著那幾個御醫(yī)上前圍著皇帝忙碌了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方才看到打頭的院使轉(zhuǎn)身恭恭敬敬地朝他們躬身施禮。

    “太子殿下，諸位世子爺，皇上雖是蘇醒了過來，但身體卻虛弱得很。如今需要靜養(yǎng)，不宜再見人?！?/br>
    聽到這話，太子頓時嚴(yán)肅地看了三人一眼，見陳善昭滿臉的擔(dān)心，其他兩個起頭上躥下跳的也都垂下了腦袋，他只能強自按捺心頭火氣，沒好氣地說道：“可都聽見了？回去做好你們該做的事情，都說忠孝忠孝，這個孝字卻不在當(dāng)面這番嚷嚷上頭！好了，你們都退下吧！”

    眼見三人行禮離開，太子直到西暖閣那一重厚厚的門簾再次落下，這才舒了一口氣，但面色卻依舊陰沉。尤其是當(dāng)吩咐了幾個太醫(yī)出去拿主意另開方子，他走到御榻前面對皇帝那譏誚的眼神時，心中的無名火一時更盛。

    父皇，你就算真的傳達了什么消息出去，也休想動我這個賢良仁孝的太子半根毫毛！

    出了東華門的三位世子眼看自家的車馬慌忙趕了過來，卻都沒有立時上去。再次沉默下來的陳善宇看了一眼陳善昭，惜字如金地說道：“多多保重?！?/br>
    眼見陳善宇徑直登車去了，陳善睦方才拉著陳善昭，聲音極低地說道：“宇哥都不得已改了性子，足可見他也覺得事情糟糕得很。昭哥，皇爺爺?shù)那樾尾粚?，除了痰涌之癥，還有少數(shù)幾樣病癥，我就沒見過人氣色尚可卻什么都說不出來，連一根小指頭都動不了，而且之前皇爺爺明顯有什么話要說！總之你小心些，畢竟三伯父威名在外！”

    哪怕這兩人的提醒有同仇敵愾的善意，但也未嘗不是把水?dāng)嚮斓囊馑?，但陳善昭上車之后，臉色立時變得無比沉重。他幾乎是在馬車中一遍又一遍地默記那些口型，以及皇帝對他提到章晗時候的反應(yīng)，拳頭一時攥緊了松開，松開了又攥緊。

    馬車一到趙王府大門，門房里卻是竄出了一個人來，竟是今天沒出門一直在這等候的陳善睿。陳善昭也不多話，直接招呼人上了車，隨即吩咐徑直前往外書房。等到吩咐人看好門戶，哪怕是世子妃郡王妃來了也務(wù)必通報出聲，他方才掩上了門回到了靠墻的羅漢床上坐下。

    “大哥……”

    “皇爺爺?shù)那樾魏懿缓?。雖然我們?nèi)ヒ姷臅r候，我設(shè)法把人弄醒了，但他卻不能動，更不能說話?！币婈惿祁Ｄ樕笞?，他擺手止住了其的話頭，隨即說道，“只是皇爺爺竭力表達了幾個口型，我那時候來不及，只能死記硬背下來，你現(xiàn)在看好，咱們兄弟倆參詳參詳?！?/br>
    陳善睿立時丟開先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頭，專心致志地看著陳善昭那幾個口型，直到確定記住了，他方才在陳善昭對面坐了，皺著眉頭說道：“我還以為前兩個字不是東宮，就是太子，可試了幾回卻都覺得不像……對了，第一個是速字！”

    陳善昭正在攢眉沉思，此刻立時反應(yīng)了過來，當(dāng)即一拍身下床板，沉聲說道：“既如此，我知道了，一共是四個字，速離京城……后頭幾個不過是前頭的重復(fù)！”

    “皇爺爺竟然叫我們速離京城！”陳善睿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隨即更是倒吸一口涼氣道，“難道是皇爺爺已經(jīng)控制不住京城的局勢了？還是太子九叔……”

    “今日我沒見著皇爺爺身邊最受信賴的李忠?！标惿普岩婈惿祁Ａr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便輕輕敲著扶手說道，“總之，按著我和你之前籌劃的辦！”

    “大哥！”

    “你既然叫我大哥，那就一切聽我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君生亦我生，君死即我死

    梧桐苑上房明間里，當(dāng)陳善昭進屋之后，沖著要出聲的芳草和碧茵打了個手勢，兩人立時會意地悄悄退下。這時候，他才刻意再次放輕了腳步，一只手打起了東次間那邊的門簾。透過那一條縫隙，他便看到章晗背對著自己，抱著自家大胖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