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幽幽得傳了過來。好像是魔鬼的誘哄，又像是誠懇的勸誡。

這聲音很輕，在大雨中顯得那樣飄忽，卻奇怪得沒被“嘩嘩”的雨聲壓下去。

他停止了哭泣，就聽那個聲音繼續(xù)在他耳邊說道：“你早上應(yīng)該聽見行商的那番話了。知道朱成大和那兩個女人去哪了嗎？……”朱天賜聽著聽著，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

“你是誰？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朱天賜跑到馬棚外一看，唯有空茫茫的雨簾，并沒有看到什么人影。

第二日，道士在院子里準(zhǔn)備度亡醮要用的法器，指揮朱天賜雇來的村民搭起了壇堂。法事要從這天下午才開始，一直持續(xù)三日兩夜，到第四日早上結(jié)束。店里也有客人不樂意，都被朱天賜用銀子堵了嘴。

朱道暉本來也說要出一份錢，結(jié)果他家小廝跟他說身邊的現(xiàn)錢都被朱成大偷走了，如今閑錢不多，除*當(dāng)些古董……

朱道暉平生沒有受過這種羞辱，當(dāng)即把那個多嘴的小廝踹了個窩心腳，氣沖沖的走了。估計他的閑錢的確都被朱成大偷走了，后頭他就沒有再說出錢的事。只是囑托四郎做些甜點，道士作法事的時候一并供給亡靈享用。

四郎得了他的吩咐，就在廚房里認(rèn)真琢磨要做道什么新鮮甜點。

吳娘子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裹從外頭進來，順手把包裹摔到葛廚子腳邊，發(fā)出“啪”一聲重物墜地的動靜：“拿去收好，有位公子要提前訂一頭驢子代步，這是訂金。”

葛廚子笑嘻嘻的撿起來看了看，包裹里露出白花花的銀子來：“喲，真是大方的客人。”

“大方是大方，就是要求多了點。他訂的驢子可不是一般貨色，辦不好是要砸招牌的哈?！眳悄镒诱f著抗出一個石鏊子架在火上，又取出一袋黑石子頭淘洗干凈擦點油，倒入石鏊反復(fù)攪拌，使石子均勻受熱。

葛大叔在一旁抓一把麥粉，加脂油，鹽巴，芝麻等，合成一個面團，他把面團反復(fù)揉至光滑，檊成厚二分許的圓狀薄餅遞給吳娘子。

四郎注意到他抓取的正是石磨上長蟲的那一簸箕麥粉，不知為什么，今日麥粉里頭又看不見那些細白的小蟲子了。

看到四郎盯著簸箕發(fā)呆，吳娘子笑著說：“別看了，昨天長蟲的那一簸都被我倒了，今日這些是新磨的呢。”

四郎有些好奇的看著吳娘子的動作：“這是在做什么？烙餅嗎？”

“對。這個是我們家鄉(xiāng)的一種特產(chǎn)，叫石子餅。我們的族人啊，對巨石、大山有著特殊的情感。據(jù)說我們的先祖是上古的神人，都是從石頭里生出來的，所以我們的族人一直視石為圣物——石能祈福辟災(zāi)、石能生子、石能催生、人生活于石、人死葬于石。后頭祖先的國家被外邊來的賊人滅亡了，我們的祖先也被驅(qū)趕到更為蠻荒之地。在那里，族人眾多，禽獸不足，幸而我們的女王——魚婦教會我們“石上燔谷”之法，大家才能熬過那段艱難時日。所以即使是離開部落飄零他鄉(xiāng)的族人，也都會做石子餅，吃著石子餅，就會有祖先的亡靈賜予我們生活中需要的一切?！眳悄镒咏o四郎講她家鄉(xiāng)的風(fēng)俗習(xí)慣。說起故國滅亡，族人被驅(qū)趕時，雖然已經(jīng)時隔千年，她依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吳娘子做事麻利，生氣歸生氣，手里卻一刻不停。她也不怕燙，用手把將烘熱的石子向鏊子的四周攤開，中央留下薄薄的一層。她先將圓狀餅胚置于其上，再將四周的石子覆蓋于上，掩埋嚴(yán)實。

一旁的葛廚子也沒閑著，他在旁邊灶膛上，打了幾個雞蛋，加些剩飯做蛋炒飯。

“這是做給誰吃的呀？”四郎看他居然在做好的飯里頭倒入一大碗生驢血，不由十分詫異。

“給我家貓兒呢?！闭f著葛大叔走到廚房一邊的簾子后頭，發(fā)出“咪咪咪”的聲音，似乎在呼喚什么東西。

四郎早就奇怪這廚房里怎么還有一道簾子，好在他深知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從來沒有出言打探過，這時候看到葛大叔作出這么詭異的舉動，他心中有數(shù)、微微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結(jié)合那個行商的說法和他這幾日的觀察，吳娘子和葛大叔恐怕都是巴蜀一代的巫人。巴巫自古就極為有名。“三星堆如此盛大的通神降神場面，在當(dāng)時全中國的范圍內(nèi)絕無僅有，足以顯示出巫風(fēng)之盛”，四郎前世曾經(jīng)和老師去三星堆采風(fēng)，在哪里他的老師這么對他說過。結(jié)合這一世的經(jīng)歷，四郎更加肯定老師的觀點：所謂的三星堆文化，也許就是遠古巫族的在歷史長河中留下來的獨特印記吧。

巴巫最大的特點就是擅長養(yǎng)金蠶蠱。吳娘子和葛大叔應(yīng)該是古蜀王蠶叢與魚鳧的后人，所以才會擅長養(yǎng)殖金蠶蠱，并且具有石頭崇拜的信仰特征。吳娘子應(yīng)該是姓魚，那一族中女人的地位很高，所以在這家店鋪里，明顯吳娘子才是一家之主。

既然吳娘子和葛大叔是巫人，就是番僧一派的。不知道他們來江城的目的又是什么？難道，這常年繚繞著水氣的魚米之鄉(xiāng)也被不祥的陰影所籠罩了嗎？或許應(yīng)該說，難道是它萬年前的故主紛紛從地獄，從深山，從石棺中爬出來，想要討回失去的一切了？

想到這里，四郎看了吳娘子一眼，實在無法把這樣憨實親切的婦人當(dāng)成是地獄里的惡鬼。

吳娘子發(fā)覺四郎的打量，以為他想吃新出鍋石子餅，對他笑了笑：“小饞貓，這一鍋是客人訂好了的，可不能給你。剛才嬸娘做的時候你也在旁邊看著吧？學(xué)會了沒有？”

四郎暫時把那些想不清楚的大事放到一旁，認(rèn)真的回想了一遍剛才的過程，點頭到：“會了?！?/br>
吳娘子把石子餅都撿到一個精美的盤子里碼好后，新拿出一袋石頭對四郎說，“我先給客人送些點心去，你在廚房自己做吧。記得要把石頭重新?lián)Q過。不然面餅會黏鍋的。”

四郎打開那袋石頭一看，是一袋子大小不一的白鵝卵石。他一個個洗干凈后，換掉了鍋里的石頭。

葛大叔大概是喂好了“貓”，他看到四郎也要做石子餅，很是熱情的幫四郎揉好面團。

因為朱道暉說過，侍衛(wèi)最喜歡吃自己做的新奇的甜食。鄉(xiāng)間實在食材匱乏，受吳娘子啟發(fā)，四郎就打算做一道糖石子。

糖石子的做法與石子餅基本一樣，只是多包了甜甜的餡心。所以四郎先做餡料。

鄉(xiāng)野間自然沒有那么多種類的餡料可供選擇，四郎取了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