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傾頹的廟門里走出來一行車馬。為首的中年男子氣度不凡，此時卻一臉蒼白仿佛隨時都會暈倒的樣子，大冬天里還出了一腦門虛汗。他的左邊陪伴著一個渾身焦黑的行尸，右邊走著一個白衣紗帽的少女，腳上還拖著一個大肚子的產(chǎn)婦。三個女人都緊緊跟在男人身邊，行過之處，只留下一行紫黑的血跡。

許柏大人仿佛要暈死過去一般，渾身打著擺子，被自己的兩妻一妾扶持著登上了馬車。一對黑衣的侍衛(wèi)呈環(huán)形散開，護(hù)衛(wèi)著馬車，丑和尚戴著斗笠在前頭趕車。四郎坐在許家的馬車上，看著這幅情景，默默在心里給許大人和許家點了一堆蠟燭。

對活著沒有希望的人來說，死也是安穩(wěn)甜美的寧靜之鄉(xiāng)。

不過，想來許大人身邊的妻妾都是舍不得他早早死去的賢良女子吧？她們將在以后漫長的歲月里，時時刻刻陪伴于自己夫主左右，讓他即便是在睡夢之中，也能夠體會到她們的深情呢。

第48章膠牙餳1

“糖瓜祭灶,大年來到”。農(nóng)歷二十四日這天是祭灶的日子。

民間傳說,灶王爺上天專告人間罪惡,一旦被告,大罪要減壽十二年,小罪要減壽一百天。所以在祭灶時，家家都要打點一下灶君，求其高抬貴手。是故，都中人家在這一天，都會備上糖餅、酒果祀灶君。有的還在灶上貼一幅灶馬,備些槽草喂灶君的坐騎。更有那一等腦袋靈光的人家,還要以酒糟涂灶門，期待著灶王老爺喝成一個“醉司命”,糊里糊涂的沒法告他們的黑狀。

自從過了臘八節(jié)，市井間的街坊鄰里，豪門派來的仆婦小廝，絡(luò)繹不絕地來有味齋預(yù)訂祭灶的糖餅。

四郎用麥芽熬米制出餳糖。制出來的糖漿加面粉，入油鍋做成糖餅，吃的時候幾乎能拉出一尺來長的絲線，黏的人上下牙齒分不開，但是閉著嘴，甜味就化在口舌間，一直甜到人心里頭去。

因為四郎用料實在，價格公道，做出來的膠牙餳很快就被搶購一空。

到了傍晚點燈時分，雖然吃飯的客人都陸陸續(xù)續(xù)的推碗離開，但是有味齋門口依然車水馬龍。

近來汴京城中流傳著這么一個奇聞，也不知是從哪里傳出來的，說是胡四郎做的食物不僅好吃，還常常有辟邪保命之效。這個傳聞雖說是空xue來風(fēng)，傳播過程中，汴京城的居民自發(fā)的給其添加了不少例證，一個就是郊外的道觀和佛寺要做什么法事，都是指定有味齋。一個就是上次許大人一家吃了胡老板做的臘八粥，轉(zhuǎn)過頭許家的妾氏紛紛有孕，其中一個姨娘還替子嗣艱難的許大人生了個大胖小子。

這些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倒讓四郎和有味齋名聲大震，狠狠地出了一次風(fēng)頭。不少人都大老遠(yuǎn)的跑過來買灶糖。

于是，有味齋的膠牙餳是出一爐，光一爐，四郎才做的一大盆餳糖很快就見了底。

即使今年的年歲并不豐稔，汴京城里年終歲尾時的市場依舊十分繁榮。到了臘月里頭，販賣年貨的商戶們總會多開一會夜市，好方便都人采購年貨。此時，還有好些鋪子點著蠟燭油燈在開門營業(yè)。大紅色的燈籠印出一片朦朧的紅光。

有味齋里。

因為材料用完了，四郎賣出最后一個膠牙餳后，就宣布今日的灶糖售罄。后面沒買到的客人猶自不死心，紛紛表示要提前預(yù)定。

槐二見客人漸漸少了起來，才坐到柜臺后面，端過那盛錢的簸籮，獨自一人在燈下點起錢來。

這幾日有味齋收到的銅錢里面總有三枚黃裱紙做成的假錢。一開始槐二也不在意，把假錢扔出去就不再理會。誰知道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持續(xù)了有一個月。這下槐二可生氣了：吃飯給人紙錢，還連著給了一個月，真當(dāng)我大有味齋好欺負(fù)是吧？就把這件事稟告了四郎。

四郎討喜啊，左鄰右舍的叔叔伯伯大嬸小媳婦都喜歡他，過來買灶糖時總要和他閑叨叨幾句。四郎就暗中打聽最近街坊間有沒有什么怪事。結(jié)果一問才知道，收到假錢的事不只有味齋一家。連走街串巷挑個擔(dān)子賣混沌的王老頭也連續(xù)收到好幾次。

引起話題的四郎聽到客人們七嘴八舌的抱怨，有的說自己整天起五更睡半夜的掙幾個辛苦錢，不知道是哪個沒良心的用這樣的法子騙人。也有人說，少幾個錢還在其次，關(guān)鍵是年節(jié)里頭，收到紙錢到底晦氣。還有人神神秘秘的說，沒準(zhǔn)真是什么東西在作祟，沒看見前段時間城里城外死了多少人，收到紙錢的恐怕要倒大霉。總之，做生意的都對這個用紙錢買東西的客人又恨又怕。

眼見著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店里的糖餅糖瓜已經(jīng)賣光。四郎把見了底的糖盆清洗干凈。

正打算打烊的時候，從外頭又進(jìn)來一個年輕少婦。店里已經(jīng)點上了火燭，她背著光，四郎看不清楚她的臉。只見她穿著青布褂子藍(lán)布褲子，腳上一雙黑布鞋，頭上包著黑色的帕子。

這女人也不說話也不吱聲，在柜臺前放了三文錢，揭開蒸籠拿了一塊江米竹節(jié)糕轉(zhuǎn)身就走。

這江米竹節(jié)糕是糯米蒸熟搗爛，加蒸熟的棗rou或喜沙裝入剖成兩半的竹節(jié)中壓實壓板。然后雙手蘸著涼開水，逐塊按揉光潤，吃的時候撒上白糖。

四郎本來要過來給她淋上糖漿的，結(jié)果這婦人把錢放下轉(zhuǎn)身就走。四郎與槐二對視一眼，把婦人放在柜臺上的銅錢拿起來輕輕一揉，銅板就變成了紙灰。

四郎也從蒸籠里拿出一個江米竹節(jié)糕，把竹節(jié)分開，抹上玫瑰花醬，一口咬下去，是玫瑰花香沁著竹子的清香，再一口是口感簡單的米糕，中合了前面的甜香，再一口又是紅棗rou或者喜沙。香甜柔糯，街坊間的小兒都愛吃。

【難道這女人真的是鬼魂？鬼魂雖然也能吸食食物中的精氣，但不吃也餓不死，這個女人為什么天天晚間都要冒著風(fēng)險出來買食物呢？】四郎一邊吃著竹節(jié)糕，一邊這么疑惑。

口里叼著一個竹節(jié)糕，四郎走進(jìn)后院一溜兒青堂瓦舍里。

因為引來了青崖山的溫泉靈脈，屋子中比外面暖和很多，還浮動著若有若無的香氣。

很久沒出現(xiàn)的青溪侍立在門邊，四郎看見她就驚喜的招呼到：“青溪姑姑，你回來啦！”說完他還聳聳鼻子，問道：“什么味道？”仔細(xì)分辨，屋子里梅花的淡香中還浮動著一點腥味，不會叫人反感的腥味，是大海的味道。

饕餮殿下把四郎抱到膝蓋上，從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