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篝火前，年輕男女們抱緊手臂，安撫著自己悄悄冒頭的雞皮疙瘩。念及白蟾宮，東山派弟子更難熬，驚、懼、疑、痛、駭如綁粽子的千萬條細(xì)線，緊緊地綁住他們的心。

幸而一夜無事，幾十個人枯坐到天明，

城門打開，一行人第一撥進(jìn)城，帝都極大，步行穿城而過至少需大半日。

如今正值暮春，帝都最負(fù)盛名的牡丹爭相開放，南城北城皆開了花市，一行人行進(jìn)不久，便遇上南城最大的花市——雪海欄。

清晨，商鋪的小販打著哈氣開門，灑水聲，掃街聲，洗漱聲清淡的飄在這座雄偉帝都的上空。

本朝值太平盛世，帝都極盡繁華，各類商鋪鱗次櫛比爭奇奪勝，書坊、畫苑、酒肆、茶館、客棧、布莊、花鳥魚蟲，各安其市，因帝都牡丹最著盛名，故三四月間，朝廷在城中設(shè)了許多花市，供城中百姓和慕名而來的外地游人賞玩，以彰大國氣度，半人高的黃竹編成籬笆，將各品牡丹聚集其間，繁色間雜，紛紜色相差，鬧市有落霞。

一行人中，李師姐與荀未殊走在最前方，其次是郭不貳，醒林落在最后。

郭不貳悄聲問前方的荀未殊，“昨日你們醒林師兄還有說有笑，今日倒是呆著臉，一句話不說?！?/br>
李師姐道：“他白師弟忽然失蹤，他自然是掛心?！?/br>
荀未殊和氣地道：“這許是其一，但我想可能還有一個原因，醒林師兄不知從何時起，便不肯來帝都，上一屆辦千英百絳榜時，醒林師兄便問是否一定要經(jīng)行帝都，得知要經(jīng)行后，便稱病連千英百絳榜都不去了?！?/br>
郭不貳道：“帝都有什么不敢來的——許是真病了吧?！?/br>
荀未殊彬彬有禮地道：“師妹說的是，但這幾年間，我們東山派來帝都多次，每一次醒林師兄都稱病，故此大家私底下有這樣的疑惑，且即使被迫來了，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還去逛樂坊，喝的昏天暗地，喏，就是前方那一家。

他們面前是雪海欄花市，穿過層層花海，盡頭是一家極大，極富麗的樂坊，上書“錦地繡天春不散”幾個大字。

伶人的細(xì)細(xì)歌聲繞梁不絕：貪舊歲之娛游，惜繁華之易度……

聽者無不沉醉。

荀未殊的目光在去向春不散的路上被一個身影攔截，他定定地瞧著那人，止了腳步。

他脫口而出：“這不是玉房宮的甘棣華師兄嗎。”

一行人都順著他的話音去看，只見雪海欄籬門前，一個雪白的身影來回踟躕，手握一把一見便知不菲的寶劍，可不正是玉房宮的大弟子嗎。

李師姐昨日才說起他，沒想到一早就見到了。東山派與紅云教的弟子們俱有些激動，荀未殊在仙門眾弟子中乃是標(biāo)桿一般的人物，論修為他是千英百絳榜第一名，且自他參榜以來，次次都是榜首。

論人品，他謙遜溫和，大方有禮，整個玉房宮中無人不服，與他打過交道的眾仙門弟子也對他欽佩喜愛?？芍^是前輩皆愛與其相交，后輩皆對其仰望，年輕新秀中的第一人。

如今玉房宮有難，他本該在教內(nèi)支援，怎會在此地？

李師姐與荀未殊一行人走到近前，齊聲道：“甘師兄！”

甘棣華似是向遠(yuǎn)方張望，轉(zhuǎn)過來時，面色猶帶一絲焦慮，他見了東山派和紅云教，自然一喜，微笑道：“荀師弟，李師姐，竟會在這里遇上你們！”

他向兩派弟子打招呼，兩派弟子亦匆忙向他見禮。

荀未殊問他：“甘師兄為何在此地？”

甘棣華答：“實不相瞞，我本應(yīng)在玉房宮應(yīng)付山下一眾妖魔，昨日與紫極觀的夏百友師弟偶然遇上一可疑之人，一路追蹤下山，至帝都城內(nèi)，把人追丟了，我二人分頭探察，約好無論追到追不到，清晨一定在這花市前碰頭，我等了半個時辰也未見夏師弟的人，正自焦急，不想?yún)s遇見了你們?！?/br>
李師姐和荀未殊聽了，忙遣師弟師妹們分頭去尋，依舊約定，半個時辰后無論尋到尋不到，皆在此匯合。

醒林與郭不貳因葉子的事被留下，荀未殊等不敢放他們離開眼前，籬門前有石墩并石桌，甘、李、荀三人坐下，相互攀談起來，醒林與郭不貳搭不上話也無意搭話，二人或站或坐，或賞花，或聽曲，猶如父母與人聊天時在旁閑逛的兒童。

只聽石桌旁傳來細(xì)語，大師姐道：“我知道甘師兄擔(dān)心夏師弟，怕夏師弟在與那宵小沖突了，失了手被絆住腳，但據(jù)我所知，這位夏師弟修為雖不算極高，但人卻是出了名的機智，有個外號叫“滑泥鰍”，想來以他之機警圓滑，該不會貿(mào)然沖上，師兄莫要太擔(dān)心了，咱們再等半個時辰，若到了中午還不來，咱們即刻出城上山，請示師叔們。”

甘棣華沉沉應(yīng)是，荀未殊問他：“敢問是什么人，讓師兄二人一路追下了山?！?/br>
還未得手——荀未殊咽下了后半句話。

甘棣華道：“這件事我正要向李師姐說——”

李師姐瞪大眼睛，一歪頭，疑惑道：“哦？與我說？”

“是?！备书θA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著她。

“師妹可還記得五年前，我們在魔窟前埋葬的那守?zé)羧耍俊?/br>
李師姐的心狂跳起來，冥冥中似乎有一顆寒冷的種子，在她心中悄悄破土發(fā)芽。

驚懼彌散開來。

李師姐聲音有點顫：“……記得，怎么？與他有關(guān)？”

不負(fù)眾望的，甘棣華輕輕點了頭。

他道：“我記得，那人脖子上帶了一只蛇形項圈，金子打的蛇身，紅寶石鑲嵌的狹長蛇眼，樣子很獨特，師妹記得嗎？”

李師姐點頭，甘棣華道：“我昨日又看見了。”

李師姐與甘棣華身后的荀未殊目光相接。

甘棣華道：“就帶在我昨日遇見的那宵小身上，那人長什么樣子我未看清，但那黃金項圈分外別致耀眼，我一眼便看見了?！?/br>
李師姐心如擂鼓，實在是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在石桌與籬笆交接處的小小空隙里，來回來去的踱步。

甘棣華不解地望著她，而荀未殊皺著眉，一動不動的安坐，將昨日白天至夜晚，連帶弟子失蹤的事全都告訴了他。

此時，半個時辰已過，太陽升起，炙烤大地，帝都城百姓與游人們逐漸往雪海欄中來賞花，花紅柳綠，來往如梭，街頭熱鬧起來，但籬門旁的石桌邊，是一方冷寂的空氣，他三人，如墜冰窖。

甘棣華靜默許久，問：“李師姐，我剛才還有一句話未問你?！?/br>
他抬起眼，清波似的眼眸目光沉沉：“咱們當(dāng)年，能確認(rèn)那守?zé)羧耸撬朗腔顔?？?/br>
李師姐身形定住，她昨夜還確定無疑的事，如今卻茫然了。

他真的死了嗎，他呼吸是真的沒了嗎？我去試了嗎？我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