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了動靜。梁靖那目光實在凌厲得怕人，玉嬛自知離開京城時事情辦得不地道，那瞬息之間，她不假思索，只想躲回去理理思緒再面對他。

    梁靖卻沒給這機會，臉上手上仍有血跡，聲音是廝殺后的冷沉，“出來！”

    “……哦?！庇駤趾茏R相，乖乖鉆了出來。

    數(shù)月沒見，他的相貌并無變化，頎長昂然的身軀藏在細甲里，頭發(fā)拿烏金冠束起，眉目深邃，英姿浴血，刻意收斂的殺意被方才的混戰(zhàn)激出，氣勢便格外懾人。尤其那目光盯向她的時候，眼底似有暗潮云涌，叫玉嬛心里砰砰直跳。

    屋中氛圍稍覺尷尬，玉嬛偷瞧了梁靖一眼，察覺來者不善，便朝更好相處的韓春笑了下，“這位就是梁大人，來救咱們的，不必擔心。方才多謝你照應(yīng)。”

    韓春對著她，目光溫和些許，“客氣什么?！?/br>
    既然來的并非敵手，又像是跟玉嬛相識的樣子，韓春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來，正想說待會該如何行事，梁靖卻已搶先一步。

    “外面還有山匪，小心。”

    說罷，沒再看韓春，一把拽住玉嬛的手臂，便朝外面走去。

    他身高腿長，走得又疾，玉嬛須小跑才能跟上。好在她這陣子都是利落打扮，少年郎似的將青絲藏在冠帽里，沒了礙事的裙衫，小跑幾步便到門口。

    外頭猶自混戰(zhàn)，梁靖那匹戰(zhàn)馬卻極有靈性地跑了過來。梁靖勢如疾風，攬著玉嬛翻身上馬，便從人群稀疏處沖殺出去。玉嬛整個人被他裹在披風里，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北地的風刮過來，令她幾乎沒法睜眼。背后鐵甲微冷，她闔上眼睛，鼻端嗅到血的味道，格外分明。

    哪怕聽到了梁靖奉命剿匪的消息，這場景依然在她意料之外。

    她原以為，按梁靖那性情，必會將家國大事擺在前面，待局勢穩(wěn)了之后，才撥冗見她。

    腦海里萬般思緒，周遭卻盡是他的氣息，暌違數(shù)月。

    前面的路越來越空蕩，唯有閉戶的百姓偶爾探頭探腦，瞧外頭情形。

    疾馳的馬在一處拐角驟然轉(zhuǎn)了方向，馳入衙署后院。梁靖像是早已洞悉地形似的，策馬入內(nèi)，在一處屋前駐足，翻身下馬。周遭還有躲藏的仆婦，他不管不顧，徑直將玉嬛抱下馬，拉到屋里，反腳踢上門。

    砰的一聲，門扇輕嚎，梁靖健步往前，身形一轉(zhuǎn)，便將玉嬛困在墻角，聲音便似積蓄已久的洪水壓過來。

    “一個人跑這么遠，就不怕路上出岔子！”他惡狠狠地盯著玉嬛，眼底不知何時有了血絲，“丟下那么個含糊不清的信就逃走，以為事情辦得很圓滿嗎！”

    “沒、沒有?！?/br>
    “得虧韓林穩(wěn)妥，靈州地界亂成這樣，若碰見麻煩，你如何解決？自以為很聰明嗎！”

    “沒、沒有?！?/br>
    “城里城外都在打仗，你一個姑娘家，就不知道害怕！”

    他居高臨下，氣勢凌厲，呼吸時胸膛起伏，像是強壓怒氣，幾乎要雷霆暴怒似的。

    玉嬛覷著他的神色，心驚膽戰(zhàn)，“其實……是害怕的?！彼[約猜出他生氣的所在，見梁靖稍作停頓，又小聲道：“其實我也提心吊膽，吃飯睡覺都留著心眼，且韓春那人還算可靠，才敢來這邊。我的命金貴著呢，還要留著給祖父平冤。”

    她說得小心翼翼，一副理虧氣短的模樣。

    梁靖盯著那秀致臉龐，反而兇不下去了，只狠狠瞪著她，咬牙切齒，“還敢逃嗎！”

    再來一回，還敢逃嗎？

    玉嬛咬了咬唇，有點心虛地挪開目光。

    第52章 第52章

    已是日暮， 金烏西沉之后，整個屋子里便昏暗起來。

    梁靖低頭俯身，目光黏在玉嬛眉眼間，輕易看清她的反應(yīng)——咬唇垂首、躲避對視，分明是在猶豫的意思。

    他一口氣悶在胸口， 不上不下， 只將目光盯著玉嬛， 想把她吞下去似的。

    若他猜測得沒錯，玉嬛是因想起舊事而來的靈州，那么必定也記得曾在宮中謹慎前行的所有經(jīng)歷， 那位女官沉穩(wěn)冷靜， 能在景明帝和宮妃間斡旋自保，并非不堪一擊。然而即便如此， 她如今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女，身姿纖秀玲瓏，眉眼婉轉(zhuǎn)臉頰嬌艷， 扮成少年模樣后， 更是清秀得出眾。

    這樣美貌的少女孤身在外，會遇到多少危險， 梁靖光是想想就覺得提心吊膽。

    更何況如今靈州正逢戰(zhàn)事，土匪橫行、軍心不穩(wěn)，情勢極亂， 也極為危險。前世縱橫沙場染血無數(shù)， 他最清楚性命之重， 也知道人命之輕，運氣不好的時候，哪怕一支流矢飛來，都能輕易取了人性命。

    這種地方，對她而言，無異于龍?zhí)痘ue。

    在趕到靈州之前，哪怕已授意韓林格外關(guān)照，哪怕已派了人來暗中保護，梁靖一顆心也始終懸著，不曾安生片刻。

    如今她總算回到跟前，先前強壓的擔憂便鋪天蓋地般涌了過來。

    然而鬧脾氣無濟于事，她沉默不語，顯然是沒明白他的意思。

    梁靖猛然伸手，把玉嬛攬進懷里，緊緊壓在胸膛上，聲音低沉，“玉嬛，我們有婚約。”

    “嗯?！?/br>
    “婚期都定了?！?/br>
    “……嗯?！?/br>
    “你不聲不響的離開，謝叔叔他們會擔心，我也會。太師的案子我會幫你，旁的事也不例外，你該先跟我商量?！绷壕盖笆澜裆紤T于跟男人打交道，有個弟弟又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甚少跟誰吐露溫情，且兩人先前的婚約是父輩所定，他不太拿得準玉嬛對他的心思，說話時聲音也有點僵硬。

    玉嬛埋首在他胸前，沉默了下，低聲道：“我以為……”

    她低喃半句便沒了下文，心里躊躇猜度。

    梁靖等了片刻，察覺不對勁，便稍稍松開，覷著她，“以為什么？”

    “我以為你不會來這里?！庇駤忠嗵а劭此?，兩道目光清澈明亮，“永王殿下似乎對靈州勢在必得，武安侯府又跟永王……你夾在中間，會很難辦?！?/br>
    很輕的聲音，卻如春雷轟然滾到梁靖耳中。

    他盯著她，看見那雙眸子里的忐忑與試探，心中當即洞然，原本九分的猜測，也在此時轉(zhuǎn)為確信。前塵舊事呼嘯而來，卻又不知該從何提起，他扶著玉嬛的肩膀，神色肅然而篤定，“沒什么為難的。我不會舍下太子，更不會舍下你。”

    這話意有所指，玉嬛心里微微一顫。

    客房外，隔著兩重院落，有山匪的低哨聲此起彼伏，想必是沖破了南門附近的防線，打算從別的方向逃竄。梁靖的人手畢竟有限，不止須封鎖城內(nèi)，還須防著城外來救援的山匪，不宜耽擱太久。

    他遲疑了下，終是退開半步，“老實留在屋里，別亂跑?！?/br>
    “嗯。我知道輕重?！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