蹺——

    謝鴻雖在朝堂， 本身卻沒爭伐之心，對永王用處不大， 永王費(fèi)心盯著的，恐怕是玉嬛。

    在魏州時(shí)，永王就曾兩度單獨(dú)召見玉嬛，又請謝鴻一家去息園赴宴，姿態(tài)熱絡(luò)和氣， 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且前世永王詭計(jì)得逞，玉嬛也確實(shí)在他奪嫡的路上立了汗馬功勞。

    梁靖雖不知背后底細(xì)， 卻也察覺永王并未死心。

    而今玉嬛進(jìn)了京，肥嫩嫩的小綿羊送到虎口底下， 他哪里能放心？

    待座中奉茶畢， 寒暄過近況后， 因梁靖身在京城官場， 消息更為靈通， 謝鴻便打探這回懷王編書的緣由。梁靖先前已查過前后因果，便簡略說了，特地點(diǎn)明這里頭有永王的影子。待說完了，便端然起身，朝謝鴻拱手道：“謝叔叔，侄兒有幾句話想跟玉嬛說，不知方便么？”

    “無妨。這園子晏平還沒來過，小滿帶著四處走走吧。用了晚飯?jiān)僮??！?/br>
    梁靖含笑頷首，“好?！彼鞂⒛抗馔断蛴駤?。

    玉嬛暗自撇了撇嘴，看向馮氏，便聽她道：“我先去安頓住處。你不是念叨著后園的銀杏果么，叫石榴跟過去，到時(shí)候摘些回來，拿了做菜煮粥。”

    這主意好！

    后園里那幾棵銀杏有了年頭，長得極高，玉嬛若想摘果子，得拿著竹竿兒才行，還累得脖子泛酸。哥哥謝懷遠(yuǎn)是個(gè)儒雅書生，爬樹都不太會，有梁靖在，就方便多了。

    遂站起身來，朝梁靖比個(gè)請的姿勢，眉眼彎彎，“走吧?！?/br>
    兩人出了客廳，繞過兩排屋子，穿游廊而過，便是通往后園的垂花門。

    已是秋末，陽光雖仍明朗，卻已不似春夏和暖，待日頭稍微偏些，風(fēng)里便添了涼意。石榴將一件薄薄的茶白色披風(fēng)取出來，給玉嬛披著，而后尋了籃子挎在臂彎，帶了兩個(gè)小丫鬟遠(yuǎn)遠(yuǎn)跟著，聽候使喚。

    玉嬛則帶著梁靖走在前面，賞玩后園景致。

    ……

    沿著石徑蜿蜒而行，兩側(cè)是參差花樹，遠(yuǎn)處一道灰白的矮墻，里面便是睢園引以為傲的千竿翠竹。這時(shí)節(jié)竹葉綠得如同浸了墨，粗壯的竹竿直插碧霄，枝葉縱橫斜逸出來，風(fēng)里翻出陣陣綠浪。

    梁靖這陣子沒回魏州，他在外漂泊慣了，也甚少寫家書，聽玉嬛說她常去老夫人那里，便問二老近況，玉嬛便說給他挺。

    老夫人也仍健朗如舊，梁老侯爺人逢喜事，精神日漸好轉(zhuǎn)，那日玉嬛去夷簡閣時(shí)，恰逢梁章犯了事被老夫人押到祖父跟前，老侯爺拎著拐杖揍他，雖沒用太大力氣，那架勢卻頗為威武。

    梁章大概也為老侯爺那精氣神高興，故意跳來竄去地哀嚎，祖孫倆在夷簡閣跟前鬧騰，惹得老夫人都沒忍住笑。

    玉嬛提起那情形來，也是忍俊不禁。

    梁靖睇她一眼，也將唇角微勾，“三弟挨揍，你很高興？”

    “沒有，沒有的事！”玉嬛趕緊否認(rèn)，“他幫過我呢，該感激才對?！?/br>
    這可是稀奇事，梁靖眉峰微挑，“幫你?！?/br>
    “對啊?！庇駤蛛S手?jǐn)[弄披風(fēng)上系的蝴蝶，想起那日的事，頗有深意地瞥他一眼，鼓著腮幫嘆了口氣，“算起來還是拜你所賜?！币娏壕改柯兑苫螅愕溃骸吧蛉崛A姑娘，你想必記得吧？”

    “記得?！?/br>
    “她記恨上我了，因?yàn)槟??！庇駤植环薅?，也沒隱瞞，“重陽那天，她還謀劃著要我的命呢。要不是梁章在，還得連累我朋友文鴛?！?/br>
    梁靖詫然，不自覺頓住腳步，方才含笑的眼底亦籠了寒色，“怎么回事？”

    玉嬛將那日情形大致說了，補(bǔ)充道：“秦春羅藏不住事，那么兩句話試探完，其實(shí)已經(jīng)露了底。我問過文鴛，她便是因沈柔華故意挑事，才會站到那風(fēng)口里去。平白無故的，她費(fèi)這心思做什么？”

    她說著，揶揄般瞧向梁靖，美目微挑，仿佛他是個(gè)禍水似的。

    梁靖的臉卻已沉了下去。

    他對沈柔華所知不多，因那是梁元紹和薛氏擅自做主惹出來的麻煩，便沒插手。誰知竟會留下這等禍患？細(xì)想起來，深閨中的姑娘畢竟不如男兒胸襟寬廣，碰見這種事，自覺傷及顏面，生出怨恨也不奇怪。

    可即便怨恨，那也該沖著梁家來，關(guān)玉嬛什么事？

    若不是他事先留了一手，玉嬛被要挾著孤身赴險(xiǎn)，豈不是要吃虧？

    梁靖修眉微凝，眼底盡是不悅，修長的手指也不自覺地握緊，面露寒色。

    曾斬?cái)橙f余的悍將，刀頭舔血、萬箭穿心，從鬼門關(guān)上走過一遭，心性早已磨礪得冷厲剛毅。哪怕如今穿著文官的溫雅服制，上頭飛鸞彩繡、文采翩然，待眼眸沉下時(shí)，仍掩不住那一身剛硬冷意。

    玉嬛瞧見那籠了寒色的臉，遲疑了下，勸道：“我說這些，是不想你蒙在鼓里。這事兒老夫人也知道，她說會盯著，不叫沈柔華翻出風(fēng)浪。你——”她偷覷梁靖，見那暗藏的冷厲仍在，小心提醒道：“別這樣。看著怪嚇人的?！?/br>
    ……嚇人？

    梁靖皺了皺眉，低眉覷她，就見玉嬛微傾身子，眼底帶點(diǎn)忐忑，躲著他似的。

    他自覺長得沒那么嚇人，方才更未露怒態(tài)，便只將眼底薄怒藏起，道：“我心里有數(shù)。”

    走了兩步，見玉嬛裹著披風(fēng)默然前行，便將話鋒一轉(zhuǎn)，“這回謝叔叔受召回京，雖是懷王提議編書，里頭卻有永王的影子，方才聽見了？”

    “嗯?！庇駤诸h首，“秦驍?shù)氖虑?，多謝你了?！?/br>
    “翻出真相而已?！?/br>
    “只是……”玉嬛遲疑了下，想起先前的疑竇，就著道旁的青石坐下，抬頭道：“他圖什么？害了我父親，然后嫁禍給東宮，叫淮南謝家死心塌地跟著他？這般視人命如草芥，居心著實(shí)惡毒！”

    “不止為令尊，興許還是為了你?！?/br>
    “我？”

    梁靖頷首，修長的腿在她跟前站定，將那身整潔的官服勾勒得磊落，旋即單手負(fù)在背后，微微俯身，隔著兩三尺的距離，慢聲道：“永王可能盯上了你。”

    玉嬛面色微變。

    其實(shí)她感覺得出來，永王雖向謝家示好，但數(shù)番召見，對她都格外特殊。且在丹桂湖的時(shí)候，永王也曾提過，要將她引薦給懷王。她不知那是好意還是惡意，但經(jīng)了秦驍?shù)氖?，她總覺得，永王像是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叫人不安。

    她有些苦惱地蹙眉，“那怎么辦？”

    “有我在?！绷壕傅?，覷著她，目光漸而灼熱。

    那語氣，像是安慰自家嬌妻似的，篤定中帶點(diǎn)寵溺的味道。玉嬛被他瞧得臉上發(fā)熱，翹著唇角笑了笑，趕緊起身走開。

    梁靖緊跟在后，看得出她對永王的態(tài)度，心緒甚好，聲音都帶一絲笑意，“這陣子在京城，沒跟府里通消息?；槠诙嗣矗俊?/br>
    “不知道！”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