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最隨你爸，你不也做事自個兒一套？你考慮過別人？”

邵鈞于是低下頭，努著嘴，繼續(xù)啃指甲。

楚姑姑就差直截了當?shù)卣f，就你們姓邵的極品爺倆，一渣渣一窩！

楚珣在一旁用電水壺燒水，慢條斯理兒地一遍遍過濾茶水，品功夫茶。他姑姑這一屋子都是名貴好茶，金駿眉，大紅袍，都是南方官員上京進貢拍馬屁來的。

楚珣插嘴，嘲諷邵鈞：“幸虧我沒jiejiemeimei，我要是有個妹，哼，八成也得讓你丫個禍害人的玩意兒給坑了。”

邵鈞白了這人一眼，心里說，算了吧你，三爺爺可沒坑你個小珣珣，我又沒玩兒你，沒搞你，就算對得起咱哥們兒一場了。

楚姑姑一指楚珣：“小珣，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天怎么回事。”

楚珣嘟囔：“我都是為了小鈞兒么……”

楚二少吐舌頭，縮脖子假裝小白兔，其實心里一點兒都不怕。

這天，楚姑姑又斷斷續(xù)續(xù)給邵鈞講了一些事。

十多年前，九十年代，國家正處于資本整合、國企改造、金融改革如火如荼的時期，各項制度法規(guī)都不健全，一些違法亂紀的官員就是鉆研制度的缺口，侵吞國資，非法斂財，官商黑道互相勾結(jié)，走私詐騙。官家為黑道集團私運軍火充當保護傘，黑道地下網(wǎng)絡又替背后的勢力靠山洗錢，分贓銷贓。

邵鈞都明白了，羅老二當年從云南邊境回來，是靠來往于南北兩地走私軍火槍支發(fā)家。那些年各地民間散落各種槍支、彈藥，黑市一把改裝54賣到幾千元，一些黑道組織甚至配備了比警察都先進的微型沖鋒槍。羅強敢做這一行，而且做到這么大，當年京城道上頭號軍火販子，就是奔著早晚被槍斃去的。羅強做的這些斷頭買賣，具體涉案數(shù)額之巨，就連羅戰(zhàn)都不知曉。羅三兒被捕遭公安逼供交代他哥的問題，他就沒攙和過那些生意，根本不知具體內(nèi)情。

在道上混的人，錢賺夠了，身家豐厚，慢慢地都想要洗白。因此羅強后來將生意重心漸漸轉(zhuǎn)移到娛樂業(yè)和酒吧夜店生意，并且在京郊投資修建酒店和度假村，是為兄弟倆后半輩子穩(wěn)定安生著想，直至最終事發(fā)入獄。

楚姑姑說，想洗白，哪那么容易，他洗白了，別人還黑著呢，后面的人能輕易放過他？

那時候上面也曾經(jīng)調(diào)查過一次，查處下屬官員的違法斂財行為，幾乎查到正主兒。就這當口上，市委內(nèi)部有個秘書，當年被逼上賊船，掌握的內(nèi)情黑幕太多，想提前跑路，結(jié)果讓人滅口。

邵鈞聽到這兒，忍不住打斷楚姑姑：“我知道，您說的那個姓秦的秘書，想跑沒跑了，讓劉雇兇槍斃了，這事兒是姓劉的這回伏法的一大罪狀。”

即使是對楚公子家里的人，邵鈞也沒有把更多的家務事兒內(nèi)情抖落出來，怪丟人的。

楚姑姑點頭說：“鈞鈞，你原來都知道了，還跑來問我做什么？”

邵鈞問：“所以，這就是羅強跟公安抖落出的重大案情？……他如果不抖料，他自己能有事兒嗎？”

楚姑姑挑眉道：“羅老二怎么可能沒事兒？這案子就是他干的?！?/br>
邵鈞猛一抬頭，表情迥異地問：“真兇不是姓劉的嗎？是劉部買兇害了秦秘書，事后又把知情的兇手也滅口了，不是這么回事兒嗎？”

楚姑姑往沙發(fā)里深深地坐下去，搖搖頭：“你小子糊涂了？知情的兇手要是都滅了，這回還能有誰把劉拉下馬？他倒是想都滅口。”

邵鈞面色突然一變：“當時辦事兒的兇手，不是，死了嗎？”

楚姑姑看著他：“誰告訴的你那人死了？你都從哪打聽的江湖消息？”

楚珣在一旁聽得云山霧罩，原本對這些亂七八糟事兒就沒興趣，拿胳膊肘捅邵鈞：“兇手誰？誰死了？”

楚姑姑又重復了一遍先前的話：“一個人沾了黑，想洗白，哪那么容易？后面人會輕易放過他？劉利用羅二做殺人滅口的事，就等于捏住這人的把柄，讓他永遠洗不白，跑不了。你手下這個犯人，也不是善茬，手段也狠，暗地里復制了多份證據(jù)，翻臉反過來指證了劉，真是個亡命徒?！?/br>
……

邵鈞臉色慢慢轉(zhuǎn)白，整個人陷入震驚和混亂，兩手十指摳進沙發(fā)坐墊里，渾身血管里的液體都冰冷了，凝固了……

他確實是糊涂了，這半年多來渾渾噩噩，活得像個白癡，腦袋像一團黏稠的漿糊。

他那時候腦子里無數(shù)次糾結(jié)的就只有一個念想，羅強對不起他，羅強虧欠了他，羅強這個王八蛋大混蛋，這輩子欠他的都償還不清。

可是他竟然就沒有花工夫仔仔細細地把前后串起來，想明白，羅強究竟哪里對不起他？這么多日子以來，羅強一次又一次欲言又止，用那樣的眼神看他的時候，是想要對他說什么？

邵鈞眼球都紅了。

羅強何止是虧欠了他五年自囚在深牢大獄，五年的大好青春他的用情他的付出他的掏心掏肺他的泥足深陷！

這些事情，邵鈞當然一早就問過邵國鋼的。

邵國鋼當初勸他回家，調(diào)換工作，訂婚結(jié)婚，都是怎么說的？

邵國鋼跟他說，當年做案的幕后真兇，爸替你查清楚了，兇手已經(jīng)伏法了，你爸一生做人清清白白，沒做過違法亂紀的事兒，沒對不起你！鈞鈞，回家吧。

邵國鋼甚至拿出劉某人的認罪書其中一頁復印件。邵鈞確實看到了，那上面清清楚楚地承認曾經(jīng)買兇滅口秦成江的事實，秦秘書只不過是內(nèi)部清洗的犧牲品。

事情真到水落石出的時候，邵鈞那種計較的心態(tài)反而淡漠了，冷靜下來。

人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越要拼命糾結(jié)。邵鈞當初年輕氣盛時，那一股子為了mama而故意難為爸爸、折騰爸爸的叛逆心理，這一年來讓邵國鋼給他磨的，犟脾氣都快磨圓溜了，已經(jīng)沒脾氣了。

邵國鋼在他受傷住院以后，一趟趟地往醫(yī)院跑，跟主治大夫談，跟醫(yī)護人員吵架嚷嚷，整夜整夜坐在病房里熬紅了眼，邵鈞那時全看在眼里，裝進心里了。邵國鋼也五十多、快六十歲的人，鬢角的白發(fā)可以染，身形依然高大挺拔，但是謝頂?shù)暮竽X勺染不回來。常年嚴肅刻板的一張臉，眼角和唇畔皺紋深陷。

邵局長官越做越大，地位愈加被上面的人倚重，看好。身居高位的人，每天需要算計、籌謀的事情可就多了。平民老百姓每天街上來來往往，塊兒八毛地在菜市場里跟人討價還價，有平民老百姓的煩惱；高官厚爵的人，也有高官厚爵的煩惱，承上壓下，黨同伐異，無數(shù)雙眼從四面八方牢牢盯著，注視著你的一舉一動，有的是人眼紅著那個位子。

邵鈞當時對案情也曾有所懷疑，小心翼翼地問：“兇手是什么人？我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