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桶里是香噴噴綿軟酥爛的燉豬蹄,另一只保溫桶里竟然是熱氣騰騰的大白饅頭……田正義完全不解風(fēng)情,還嘟囔著:“他們也真是的,我說帶一桶豬蹄就得了,還非讓我連饅頭也帶來。我心想,你這地方還能吃不著饅頭?再說了,你吃這饅頭嗎?”邵鈞埋頭捧著保溫桶,說:“我吃?!?/br>邵鈞知道監(jiān)獄里有人惦記他,想著他呢,能不想嗎?他也惦記姓羅的混球。邵鈞只嘗了一口就知道,都是羅強做的。羅強做出來的東西,吃到他嘴里,跟別人做的就不是一個味兒,那就是羅強這個人洇在骨子里的熱辣、濃郁、嗆口的味道。邵三爺就喜歡這一口。饅頭也是羅強親手做的,系著圍裙在監(jiān)區(qū)食堂里忙了一早上,做出來一大鍋。又白又暄乎的大饅頭,一半自己留著吃,咂摸那個味兒,一半給邵鈞帶去。邵鈞拿大饅頭蘸豬蹄湯,一口一口吃得特香,心里臭美著。羅老二啥時候這么勤快,下廚給人做飯?羅強是那種厚著臉皮討好巴結(jié)人的脾氣嗎?羅強這是想他了,盼他早點兒回去,但是嘴上還撐著不說,就給他送饅頭,羅強最怕的就是他養(yǎng)好傷不回去了……邵鈞坐在輪椅上,讓護工推著,去某一層樓做復(fù)查。樓道迎面過來另一輛輪椅,與他擦肩而過,椅子里癱坐著一個人,頭歪著,用一只玻璃眼珠子瞪著他,眼神陰冷可怕。邵鈞用眼角視線鎮(zhèn)靜地掃過那個人,沒吭聲,直到對方走過去老遠,他才抻著脖子回頭使勁地看。那人一只眼是假的,所以看著詭異,雙腿因長期癱瘓而肌rou萎縮,不能走路,讓兩個人架著進去,其狀凄慘可憐……前來這座醫(yī)院就診的,都是軍區(qū)大院各路首長、干部及家屬,有頭有臉的人物。邵鈞其實很早以前就聽家里大人提過,也見過,百萬莊大院有個獨眼兒的癱子,手腳殘廢,長年只能坐著輪椅,一條爛命,茍延殘喘。只是邵鈞以前不清楚內(nèi)情,認識羅強以后,全都知道了。邵鈞做完復(fù)查回來,他老爸在病房里等他等了很久,神情嚴肅。邵國鋼穿著千年不變的黑色風(fēng)衣,沉著臉,坐到兒子床前:“邵鈞,聽你爸一句話,調(diào)回來,別在清河干了?!?/br>邵鈞抱著一團被子,用牙齒啃被子玩兒,既不堅拒,也不點頭。他現(xiàn)在傷沒好全乎,行動不便,暫時無法脫離他老爸的掌控,等哪天生龍活虎了,想去哪地方,他爸爸能攔得住?邵局長早看慣他兒子這副吊兒郎當(dāng)、好死賴活的德性,邵鈞挑釁家長權(quán)威的時候,一貫的非暴力不合作態(tài)度,你說你的,我干我的,偏不讓大人順了心。邵國鋼語重心長:“鈞鈞,你知道你這回傷得多嚴重?你知道你在手術(shù)室里搶救幾個小時?我跟你姥爺在外面站了一宿,你要是真救不回來,你讓咱們一家人怎么辦?!”邵鈞不說話。邵國鋼說:“邵鈞,你要真有個好歹,你讓一家子人還過日子嗎,還有指望嗎?你不是幾歲小孩了,懂個事,知道長進,甭來無賴混帳那一套,行不行?”邵鈞就不愛聽他爸說話這口氣,估計平時在局里訓(xùn)斥下屬習(xí)慣了,老子兒子之間談話也這樣兒。邵鈞調(diào)開視線,小聲道:“我沒不懂事,我干的我想干的一行。”邵國鋼神情深重地看著兒子,像是無奈地瞧著自家后院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屁孩子,可是這屁孩子是他嫡親的骨rou,他唯一的兒子,他的命根子!“鈞鈞,你是真想干那一行,還是在跟你老子制這口氣?你在懲罰你老子嗎?!”邵鈞:“……”邵國鋼的眼眶因為常年勞累熬夜而暴露出青黑色,眼球突然間紅了:“鈞鈞,我跟你的主治醫(yī)談過,你現(xiàn)在沒有脾臟了,人的脾是造血器官,這個器官摘掉,會嚴重影響你身體里的造血功能和免疫力,你以后身子骨可能會比較弱……可能會,變得很差,虛弱,很容易生病。你今后正常的生活都可能受影響,你還打算待在清河監(jiān)獄里,跟一群殺人不眨眼性情卑鄙粗暴的重刑犯人混在一起嗎,萬一這種事兒再來一回,你還有命嗎?!”邵鈞反問:“犯人咋了?犯人就都性情卑鄙粗暴了?”邵國鋼紅著眼:“誰把你扎傷成那樣?!”邵鈞把下巴埋進一坨被子,不說話。邵國鋼低聲吼道:“邵鈞,你剛才在樓下都看見了,你小時候也見過的,你劉阿姨家那個侄子,現(xiàn)在變得多慘?她侄子就是年輕時候在外面讓人害了,眼睛瞎了,手腳都廢了!哪天你要是也把你自己折騰殘了,也搞成陸炎東那小子那樣兒,你讓你老子我怎么辦?!”邵鈞臉色慢慢變了。他不愛聽家里人再提陸炎東那件事。那案子封存在公安局檔案庫里,封了二十年的舊案,一直未能告破。他現(xiàn)在一句話,就可以幫他爸爸破這個案,檔案里添上一筆重彩。邵國鋼如今也是市委常委,再努把力,想往部級干部里奔呢。邵鈞不屑地說:“姓陸的,在道上是個混子,就不是好鳥,他殘廢了純屬自作自受,他就活該遭報應(yīng)?!?/br>邵國鋼面露驚詫,不滿地說:“鈞鈞,你怎么這么說?你現(xiàn)在可真是人大了,心變成這樣?”“你看陸家長輩這些年,多苦,多難受,好好一個人活活給糟蹋成那樣。陸家孩子出事時候,比你還年輕,現(xiàn)在都四十出頭的人了,這么多年就是個廢人!他父母還活著,還能一把屎一把尿伺候他,將來哪天他親爸親媽都沒了,他這樣一個人,怎么辦,怎么辦?!”邵鈞咬著嘴唇不說話。他怎么可能同情陸少爺?陸炎東當(dāng)年怎么害羅強的?羅強也瞎了一只眼,沒治好呢。陸炎東坐輪椅,羅強坐牢。邵國鋼聲音發(fā)梗,擲地有聲:“是,老子是你親爸爸,你是我親兒子!我可以不在乎你變成啥樣子,你哪天就跟陸家孩子似的,真他媽的把自己搞殘廢了,你坐輪椅上,老子也養(yǎng)著你,我可以養(yǎng)你一輩子!可是老子真心不想看到有那一天,鈞鈞你能明白嗎!??!”邵鈞眼睛濕了,聽這種話也難受。他扭過臉去,熬了半晌,執(zhí)拗地說:“我就不會混成那樣。我干過要遭天打雷劈的事兒嗎?我招過誰惹過誰了……爸,我在監(jiān)獄里過得好著呢,您甭替我cao心?!?/br>****邵鈞傷好差不多了,開車和生活自理已經(jīng)沒什么問題,就沒經(jīng)過家里人同意,趁他爸爸工作忙管不起他,自己悄悄出院了,東西行李都扔在病房不管,反正家里總有人替他善后。他心里十分惦念羅強,畢竟快兩個月不見。倆人認識這幾年,還從來沒分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