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被排擠出局，這是必然的結(jié)果。

趙肅被他一盆冷水潑得默然不語，半晌起身，朝吳維良肅然行了一禮。

“多謝啟善提點，否則我可真要走入歧路了?！?/br>
吳維良連忙起身避過：“大人何須多禮，為大人謀劃，是在下的分內(nèi)之事?！?/br>
趙肅拍拍額頭：“我先前也想過趁早拉攏培養(yǎng)一些人，為替補閣員空白作準備，可每每事情一多，這事就擱下，久而久之，拖來拖去，竟是來不及了?！?/br>
吳維良搖頭笑道：“您是貴人事忙，而且大人心里也許還覺得，做事為先，結(jié)黨為后，我說得可對？”

趙肅噗嗤一笑：“啟善啊，這結(jié)黨為歷來帝王大忌，可不是什么好詞，偏你能說得如此坦然。”

吳維良道：“在下對結(jié)黨，可沒有任何惡感，帝王厭惡結(jié)黨，是擔心妨害帝位，但須知古往今來的名臣，若要做出點事來，哪個不黨？若不黨，如何做事？”

第106章

趙肅啜了口茶，方悠悠道：“自古以來，都說君子不黨，啟善此言，倒是標新立異?！?/br>
吳維良見他不置可否，便道：“君見漢時王莽，宋時范仲淹，王安石，無論jian臣能臣，無黨不成事，但憑孤身一人，充其量只能當個清官，卻做不了干吏。旁的不說，就說本朝陽明公，哦，聽說大人也是王學(xué)門人？陽明公所創(chuàng)立的心學(xué)，門下弟子成千上萬，若不是有這些人的聲援，心學(xué)何能流傳下來？這同樣是結(jié)黨。結(jié)黨本身，并無好壞善惡之分，區(qū)別只在于人心，握于能臣之手，自然能建功立業(yè)，握于jian臣之手，則免不了身敗名裂?！?/br>
他說得口干，也顧不上風(fēng)度，拿起茶盅牛飲一口，接著講下去：“您看如今的張居正，之所以能一呼百應(yīng)，殺伐果斷，正是因為手底下有一批支持他的人，這實際上也是結(jié)黨。”

“這個黨要怎么結(jié)法，才是關(guān)鍵。不能讓帝王忌憚，從而視之為亂黨，更不能輕易給政敵以攻訐的把柄，以在下看來，張居正雖然急著做事，可他的行止，還是高調(diào)了些，既沒有約束底下的人，也談不上嚴于律己，今上不是昏庸之君，如此下去，君臣罅隙遲早會變大，屆時他就危險了?！?/br>
趙肅頻頻頷首，雖說旁觀者清，但能像吳維良這樣看得清楚的人也不多。

“啟善啊，你這樣的人才，不去做官，當真可惜了！”

吳維良擺手：“大人莫要取笑我了，我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功夫，真讓我上考場，只怕又要名落孫山，自家知自家的事，這世上也未必只有科舉一途可走，能在大人麾下，我亦如魚得水?！彼麑以嚥坏?，早就絕了光宗耀祖的心思，被趙肅延攬過來之后，也一心一意地為他謀劃，都說紹興出師爺，在趙肅看來，吳維良這個蜀人可也一點不差。

“方才和大人說到哪兒了？”

“君臣罅隙?！?/br>
“哦對，所以大人要以張居正為鑒，萬不可走他的老路。話說回來，您以做事為主，經(jīng)營人脈為輔，若是放在唐太宗又或本朝成祖之時，本是沒錯的?！?/br>
趙肅挑眉，故意問：“這又是為何，難道現(xiàn)在不是太平盛世，今上不是明君？”

兩人關(guān)起來說話，自然都是推心置腹之言，吳維良也就直話直說：“如今雖不是亂世，可正當轉(zhuǎn)折之際，馬車行于狹隘山路之上，左右皆是懸崖萬丈，一個不好，就要墜入深淵。說句不好聽的，眼下比當年太祖打天下時，還要艱難幾分?！?/br>
趙肅緩緩道：“創(chuàng)業(yè)容易守業(yè)難，這道理我明白，我大明發(fā)展到今日，已經(jīng)是非變不可，非變不能生存，陛下知道，張居正知道，我知道，很多人也知道。如果張居正能夠改革沉疴之政，讓國家煥然一新，我也甘當輔佐，一心一意助他成就大業(yè)?！?/br>
吳維良哈哈一笑：“大人明知道答案，何必還說出這個假設(shè)？張居正如火，而大人如水，火太盛，大明容易被烤干，水太盛，則容易泛濫成災(zāi)，二者缺一不可。大人先前不干涉張居正的改革，而是從旁拾遺補漏，避免了與他正面沖突，這樣的計策確實很好，但是大人不要忘了，水火也是不能相容的，您終究不是張黨，您的老師是被他趕出朝廷的，您身上早就打上了高拱的烙印，從一開始就不會被張居正推心置腹，所以這種合作注定無法長久，但凡與他意見相左，張居正都會認為您要和他作對?！?/br>
趙肅不語，吳維良指出的問題，恰恰也是他所擔心的，所以先前他盡可能地避其鋒芒，但是正如吳維良所說，這種平和的局面絕對不可能長久。

“那末依你之見呢？”

“大人一直以來，都遺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趙肅一怔：“什么問題？”

“真正與張居正不諧的，是那些被張居正壓制，在考成法中落馬的官員，張居正行事霸道，急于求成，考成法縱然收一時之成效，也必定讓很多人心懷不滿。所以您不上，那些備受張居正排擠和打壓的人，也會蜂擁而上，到時候不但便宜了別人，而且張居正新政的那些成果，也會毀于一旦。反之，如果大人將來能接替張居正，那么在下相信，您必定會延續(xù)改善張居正那些施政方略，而非全盤否定，如此一來，大明才有希望延續(xù)中興局面，當今陛下雄心勃勃，君臣合力，大明有救！”

趙肅嘆道：“真是句句刻骨入心，知我者，啟善也?！?/br>
吳維良笑了起來，起身長揖：“大人謬贊！所以當務(wù)之急，是應(yīng)對三日之后的內(nèi)閣議事，大人想與張居正勢均力敵，就得有自己的人馬?！?/br>
趙肅沉吟：“與我交好的那些同僚，要么在外地，要么就是職位還低，可堪大用的，只有申時行一人，總不能讓我那老師又回來吧？”

吳維良道：“大人忘了，陳以勤、葛守禮二位大人就要返鄉(xiāng)了，他們都是三朝老臣，手中必然有不少人才舉薦，大人不妨問問他們的意見?！?/br>
趙肅恍然。

京郊崇文門外。

陳以勤、趙肅各騎一馬緩行，身后家仆數(shù)人相隨，并著馬車里的陳氏家眷，卻隔得有些距離，方便兩人敘話。

前者一身葛色布袍，須發(fā)皆白，沒了官服在身，看上去更像一個教書的老先生，后者也是一身素淡顏色的便服，衣袂隨風(fēng)而起，從容隨意，卻似魏晉名士。

這一行數(shù)人看上去像退休致仕的官宦人家，京城百姓本也見怪不怪，只因趙肅外表著實出色，便引得路人頻頻回首。

“少雍啊，老夫還記得數(shù)年前，你外放萊州，也是送你到這里，只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