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景王拱手：“兒臣以為，此二人抗倭多年，于國有功，當仔細查證才是，不能冤枉了功臣，也寒了天下人的心?！?/br>
嘉靖帝略吃了一驚，對兩個兒子他早就失望，萬萬沒想到景王竟能說出這番頗有水平的話來，想及此，不由瞇眼：“這番話，誰教你的？”

景王忙道：“這些話都是出自兒臣肺腑，絕無任何人授意！”

也是，折子也是自己一時興起抽出來的，他不可能事先準備好。嘉靖帝放下心，徐徐道：“你們說得都對，也都錯，若是朕來處理，那便是，胡宗憲要嚴辦，而戚繼光若查證屬實，罰俸也就可以了?！?/br>
裕王還沒說話，景王已道：“愿聞父皇詳解，兒臣洗耳恭聽?！?/br>
他反應(yīng)如此快速，皇帝對他的滿意又多了一點：“彈劾胡宗憲的，已經(jīng)不是一趟兩趟了，從嘉靖四十一年開始，就陸續(xù)有人彈劾他，說他侵盜軍餉，苛斂財物，這些年來，他進獻給朕的東西也不少，這些罪名，十條中起碼也有幾條是確鑿的。朕念他有功于社稷，從輕發(fā)落，給了他好幾次的恩典，但他依舊不思悔改，恩典再多，也是會用盡的，也該是發(fā)落的時候了?！?/br>
“而戚繼光呢，他是個老將了，打的仗不少，從來沒有輸過，東南一隅想要安寧，還是少不了這種人的，輕責幾句也就可以了。有些事情，朕心里亮堂得很，可笑底下那些人，還想拿朕當殺豬刀么？”嘉靖帝悶哼，就此定了兩個人的命運。

饒是遲鈍的裕王，此時也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他們的父皇這是借著案子，在給他們上課呢。

嘉靖帝說的這些，歸根結(jié)底，其實也就一句話：胡宗憲這個目標太明顯了，得罪的人太多了，只殺一個嚴世蕃，還不足以讓其他人安心，局勢已經(jīng)開始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就算身為皇帝，有時也需要安撫人心，做一些妥協(xié)。

景王卻有些竊喜。

父皇把他們兩個都召到面前說這些事情，無非是教兒子將來如何為人君，如果他已經(jīng)選定了裕王為儲君，也就沒有必要再喊上自己，這說明他這大半年來隨侍左右，還是有效果的，在父皇心里，還沒有真正選定繼承人。

本來嚴黨倒臺，景王還沮喪了好一陣，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還有機會。

自從上次生病之后，嘉靖以為自己可能捱不過去，也就沒有再死守著“二龍不相見”的信條，把兩個兒子召到病榻前日夜侍奉，以此來觀察他們的心性，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要挑一個來當儲君，還真難。

裕王年長，占了名分，如果要說優(yōu)點，仁慈勉強也能算上一個，可對帝王，尤其是嘉靖帝來說，仁慈簡直就是沒用的東西，這個兒子最大的缺點就是沒有主見，優(yōu)柔寡斷，如果把國家交給他，嘉靖還真不放心。

再看景王，他很聰明，這從剛才的應(yīng)答就能看出來，頗有嘉靖帝年輕時的風范，可這兒子也有個缺陷，就是暴躁。嘉靖帝雖然對治理國家漫不經(jīng)心，可他畢竟還是朱家子孫，要是日后養(yǎng)出個隋煬帝來，他九泉之下也沒臉面對列祖列宗。

于是，嘉靖帝再次糾結(jié)了。

由于應(yīng)對不當，還被訓(xùn)斥了一頓，裕王愁眉苦臉地回到府里，又愁眉苦臉地把這個事情向親近的人吐槽，這其中就包括趙肅。

在趙肅看來，嘉靖這種教育方式是很不妥當?shù)摹?/br>
往小了說，他在兩個兒子之間搖擺不定，遲遲沒有選定繼承人，這就讓另外一個抱著希望，如果像歷史上那樣最后選定的是裕王，以景王不甘寂寞的性子，也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

往大了說，朝廷內(nèi)外現(xiàn)在都在觀望，等著選定儲君，自己也好站隊，結(jié)果內(nèi)閣已經(jīng)好幾次上書了，皇帝就是不定下來，好像故意玩他們似的，讓眾人的心跟著一起懸著。

于是他把這件事情當成典型案例來教育朱翊鈞。

“為人君者，就要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像前朝的隋煬帝，雖然聰明過人，城府也很深，但如果總靠陰謀詭計，試探人心，是不可能治理好國家的?！?/br>
妄自議論帝王是大罪，趙肅也只能借古喻今，旁敲側(cè)擊。

朱翊鈞不解：“可是肅肅，你之前不是說過，對付壞人，要比他們更壞才行嗎，如果臣子里有些心思jian狡的，又要如何是好？”

趙肅一笑：“我只說不要用陰謀，沒有說不能用陽謀?！?/br>
“陽謀？”

“不錯，陽謀者，光明磊落，你明明知道那是對方的計謀，卻還不得不跳下坑，這就是陽謀的最高境界。戰(zhàn)場上打仗，兩軍對壘，陰謀往往是行不通的，因為對方如果也是有經(jīng)驗的老將，就很容易識破，就像諸葛亮的空城計一樣，大大方方擺出來，司馬懿明明知道有可能是空城，可還是不敢進去，這就是陽謀?！壁w肅摸著他的頭，和聲道。

朱翊鈞恍然大悟。

趙肅再接再厲：“如果你將來有兩個兒子，一旦定了繼承人，就要把兩個人區(qū)別對待，不能讓另外一個人抱著希望，否則像你皇爺爺這樣做，你父王就很傷心，你叔叔也不會高興的?！?/br>
朱翊鈞認真道：“我懂的，像母妃有了弟弟，我也很傷心，肅肅，我以后只要一個孩子就夠了，這樣就沒有人和他搶了?！?/br>
“……”

趙肅默然，天知道他的本意不是這樣的。

可是碰上朱翊鈞小朋友，教育的目的常常會有所偏差。

朱元璋同志，我可從來沒有想讓你們老朱家斷了香火的意思。

嘉靖朝之后對官員休假作了修改，京官任職滿三年的，可以告假省親，除去來回路程，還能有兩個月的假期，所以在十二月的時候，趙肅便告了假，準備回家過年。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小隨筆——

上次留言問大家想看什么，有朋友說想看萬歷的一些事情，我想來想去，不如說說萬歷同志最寵愛的孩子，福王朱常洵。

這個娃是鄭貴妃所生，本來是要當太子的，結(jié)果被文官集團們阻擾，硬是沒當成。

其實我倒是覺得當成皇帝了也好，那樣的話明朝估計也會早幾年滅亡，長痛不如短痛，也省得崇禎同志白忙活十幾年==

明史沒有明確記載這個朱常洵是什么時候開始受教育的，但照長子十幾歲才開始讀書來看，這個福王也不會太早，因為如果萬歷只給福王請老師的話，官員們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大家都知道，人長大了，性格定型了，再接受教育，也沒啥用處了，所以朱常洵什么都不會，只會奢侈享受，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