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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們被分到翰林院,三年之后也是要外放的,屆時這些事情,怎么躲也躲不過的?!?/br>徐時行虛咳一聲:“慎言,慎言?!?/br>潘允端不以為意:“汝默你也太小心了,這里只有我們幾個,不會有嚴(yán)黨耳目的,再說這是事實,說兩句又怎么了?”徐時行嘆了口氣,便不再說他。“其實,貪官未必就不是干吏,清官也未必就能造福百姓?!?/br>趙肅輕飄飄說了這么一句話,見其他人都在看他,續(xù)道:“戚繼光、胡宗憲兩位大人,諸位年兄都該聽說過吧?他們依附嚴(yán)嵩,收受賄賂,這是不爭的事實,可他們同樣也鎮(zhèn)守東南,剿殺倭寇,戰(zhàn)功赫赫,卻未曾sao擾百姓。”王錫爵搖頭:“貪污便是貪污了,據(jù)說胡宗憲此人侵吞軍餉,用度奢靡,出入甚至需要十六抬大轎,這種人,便是殺了一百次頭也不為過?!?/br>趙肅一笑:“我沒有為他開脫的意思,只是想說,如今官場貪污成風(fēng),屢禁不止,而且也不是一兩條法令能夠禁止得了的,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如胡戚二位一般,竭盡所能做一些實事,而不是被人視為異類排斥,這樣的話,自己的名聲倒是成全了,可于百姓于天下,又有何益處呢?”他的一席話讓所有人陷入沉思,連王錫爵也只是抿緊了唇,卻不再反駁他。陳洙苦笑:“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了?”趙肅不假思索:“有,等你能夠制定規(guī)則的時候,讓別人都跟著你的規(guī)則走,否則在那之前,你就先得遵守規(guī)則?!?/br>徐時行嘆道:“少雍渾不似弱冠少年?!?/br>趙肅哈哈一笑:“對極,我確實是城南槐樹下的那只狐貍修煉幻化成人形的!”話未落音,下巴卻被人捏起。王錫爵左右端詳,嘿嘿出聲:“你別說,可還真像,這還是未長開呢,若再過兩年,只怕全城半數(shù)的閨中小姐都要傾慕于你了,不如咱們來訂個親,我媳婦也快臨盆了,若是生下女兒,以后就嫁給你吧,這樣你可就得喊我一聲岳父了!”“……去去去,一邊玩兒去!”眾人都哄笑起來。從這次小聚開始,趙肅慢慢地建立起自己的人緣和關(guān)系網(wǎng)。一甲三人之中,徐時行謹(jǐn)慎有余,魄力不足,王錫爵則過于急躁,唯獨趙肅雖然年少,卻沉穩(wěn)雍然,遇事總能冷靜以對,又肯給別人出些主意,所言所想也總能讓人信服,隱隱地便有引領(lǐng)著其他人的意思,這是后話了。卻說金榜題名不久,差事很快就下來,他們甚至連回家探親的時間都沒有。不出所料,一二甲名列前茅的這些人都被分到了翰林院。徐時行被授予翰林院修撰,從六品。王錫爵、趙肅、余有丁、陳洙、戚元佐、張廷臣等人,被授予翰林院編修,正七品。而趙肅又多了一個額外的兼差,就是到裕王府教導(dǎo)世子殿下。如果現(xiàn)在皇帝只有裕王這個兒子,那么這份差事定然會惹來許多眼紅的,但是現(xiàn)在還有個景王在,看皇帝那意思,還指不定傳給哪個兒子,而且景王府上也已經(jīng)傳出侍妾懷孕的消息,未來如何還難說得很。卷二書生便應(yīng)氣如虹第42章槐花盛放的季節(jié),也終于到了離別的時候。京郊崇文門外有折柳亭,也不知何年何月所建,年久失修,但因是京城通往外頭的必經(jīng)官道之一,所以人來人往,旁邊還有幾處落腳歇息的茶棚,不算冷清。趙肅騎馬陪著元殊出城,到了這里,趙肅勒繩下馬,元殊卻未動。元殊要帶著去上任的仆從和書童馬術(shù)不精,一路跟在后面,累得氣喘吁吁,才終于趕上他們。“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回去吧?!痹獾?,縱然再舍不得離開,也需要面對這一刻的到來,他不喜歡這種依依惜別兒女情長的場面,說了這句話,掉轉(zhuǎn)韁繩就要走。趙肅忙按住他,笑道:“小師兄可還記得,那年咱倆打賭,說如果我能考中進士,你就要答應(yīng)幫我做一件事?”元殊撇嘴:“我還當(dāng)你忘了這事兒,果然是不肯吃虧的,說罷?!?/br>他也沒問趙肅想要什么,仿佛只要他說了,自己無論如何也會做到。趙肅大笑:“看你這模樣,不知情的還以為我要你去摘星星摘月亮,其實也就是一樁小事,師兄到曲靖之后,煩請收集當(dāng)?shù)匾恍┩恋卣闪浚丝诙愂?,民風(fēng)人情的東西,賬冊也行,縣志也罷,甚至是當(dāng)?shù)匕傩盏目谑鰝髀勔部梢?,待下次見面時再一并給我。”這種古怪的要求顯然是元殊意想不到的,他很詫異:“你要這些作甚?”趙肅眨眼:“給你找點事情做,免得你到那里一瞧見熱情洋溢的苗女,便忘了師弟我了?!?/br>元殊見他不肯說,也不再多問,就答應(yīng)下來。他知道趙肅自小就很有主見,每件事情大都有自己的道理,卻不知趙肅不是不肯說,而是不知道怎么說。古代交通資訊都不發(fā)達(dá),不可能像后世那樣幾秒鐘就能知道千里之外發(fā)生的事情,趙肅只想盡可能多地了解各地民情,但他自己現(xiàn)在還不能出京外放,這個愿望只能暫時交給元殊來幫忙實現(xiàn)。他也說不上這些東西能派上什么用場,但先收集著總是沒壞處的,也許總有一日能用上。“我走了?!?/br>“師兄,保重?!?/br>趙肅退后一步,拱手,行禮,鄭重而嚴(yán)肅。“一路順風(fēng),還有,后會有期!”元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昂髸衅?!”說罷叱的一聲,揚鞭縱馬,絕塵而去。趙肅站在那里,看著他的背影,久久未動。當(dāng)初剛來到這個時代的陌生感,不知什么時候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陳氏,戴公望,元殊,朱翊鈞,是這些人在身邊一點點地影響他,讓他慢慢地從骨子里徹底變成一個大明人。是的,我是一個大明子民,縱然中國人這個詞,現(xiàn)在還不流行,可時間倒溯幾百年,我們也有一個共同的稱謂:華夏民族。既然來到這里,就算能力有限,我也希望能夠努力一回,起碼做到問心無愧,而不是將來后悔,所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傍晚的風(fēng)揚起衣袂,橘黃色的霞光透過云層鋪灑下來,卻襯得他的側(cè)臉越發(fā)豐神如玉。小書童侍立一旁,站得腳酸,忍不住輕聲道:“公子,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