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出手的殺招，卻有不少很能拿得出手的殺陣。九韶樂之第六韶，在上古時曾是天下第一殺陣。后來漸漸演變成能獨(dú)自修煉的心法，亦開一代之先。不知多少武修宗門的內(nèi)門心法脫胎于此。

    之外，其余知名的武舞、陣舞更是多如繁星。

    樂修的戰(zhàn)力，原本很不弱。

    只不過香音秘境傳承香間神血脈，境內(nèi)上自修士下到平民天生酷愛“香”與“音”，厭煩廝殺。加之閉關(guān)鎖境、與世隔絕已久，各門各派所傳承的武舞、武陣舞大都散佚?？v然有劍舞、破陣舞一類武舞流傳下來，也早就被被改得華美而不實用了——怕是連丁點(diǎn)兒殺氣都凝不出，更不必說拿來自衛(wèi)甚至殺人了。

    但是——香音秘境也有保存典冊的好傳統(tǒng)。隨便一個傳承有序的門派里，必定都有個珍而重之的“弦歌祠”，收藏著從宗門創(chuàng)建之日起一切重要秘笈、典冊，甚至隕落的先輩們殘余的愿力、神識。

    在香音秘境中，復(fù)興一件曾經(jīng)存在過的東西，不難。

    難的是，怎么讓這些已脫離了打打殺殺低級趣味、專注于美學(xué)的修士們，回頭再去練這些打打殺殺低級趣味的東西。

    而舞霓天生妙音，最擅長拐帶、說服旁人。

    讓她負(fù)責(zé)帶領(lǐng)門下弟子修煉殺陣，應(yīng)當(dāng)能省去不少口舌功夫，也免生許多消極怨言。

    現(xiàn)在的問題就在于——怎么說服舞霓去排練殺陣了。

    ……還是該選個合適的時機(jī)告訴阿羽和舞霓，一年之后九歌門有劫難，需要大家齊心合力提升師門和個人的戰(zhàn)力以應(yīng)對。樂韶歌想。

    從流眄居出來后，樂韶歌便往后山郁孤臺去。

    郁孤臺為后山鳥鳴澗上一塊凌空橫出的巨巖，平而廣，半畝有余，郁然孤立。是個適合獨(dú)自修習(xí)的去處。

    上一世樂韶歌覺悟的晚。待她敗給太幽城主時，才意識到在強(qiáng)橫暴力面前若不能自保，什么修為都是虛妄?？杀藭r她已淪為階下之囚。身為人質(zhì)，受制于人，縱然一直在思索該如何將一身修為用于武力，也只限于思考而已。到有機(jī)會驗證時，她已替蕭重九擋下了碎魂劍。最后拼盡全力，也只在太幽城主身上試了一掌而已。

    ——雖說已下定決心引領(lǐng)門下弟子習(xí)武，但對于樂修該如何修煉武學(xué)心法，她本人其實也才剛剛開始思索而已。

    還有許多功課要做呢。

    來到郁孤臺上，樂韶歌遙望對面蔚蔚群峰，聽風(fēng)過山林蕭蕭颯颯，凝神感悟天地浩然流轉(zhuǎn)之氣。

    而后凝意成劍，回身一躍，一劍揮出。

    那劍氣如風(fēng)橫掃，所過之處竹摧木折，鳥獸驚飛。

    卻不知何時林外有人來，覺出劍氣迎面卻不避亦不驚，手上長笛沾唇，一聲清音化氣如弦飛出，迎上劍氣。只一觸，劍氣便被一斬為二，余勁在他身側(cè)斬出兩道深深溝壑。他站在飛竹亂葉之間，衣袂烏發(fā)亂翻，漆黑如夜的瞳子里卻半分驚色也無，波瀾不驚的映著干干凈凈的天光山色。

    當(dāng)然也映著樂韶歌執(zhí)劍的身影。

    ——是阿羽。

    已看清了是樂韶歌，他手中橫笛卻是一挽，化作一柄長劍，拉起了陣勢。

    ——分明是準(zhǔn)備好要同她一戰(zhàn)了。

    第7章

    然而也許是他目光太平靜了，樂韶歌竟看不出他的戰(zhàn)意是真是假。

    看上去他不會主動砍過來。

    但同樣的，看上去他似乎很相信，樂韶歌會不由分說的砍過去。

    ……這熊孩子莫非以為剛才那一劍是沖著他去的？

    樂韶歌收了琴劍，問道，“你怎么過來了？”

    “……散心?！?/br>
    樂韶歌見他依舊握著劍，想到昨日見面他也是不由分說一劍斬來，心下就有些疑惑。

    略一琢磨，“你很想跟我打一架嗎？”

    阿羽依舊眸光剔透的看著她。也不知看出了什么，片刻后他便還劍為笛，收起了防備。

    卻依舊停步在郁孤臺外，不離開，也不上前。

    樂韶歌竟琢磨不透他究竟是在想什么。莫名就覺得，這次回來，自己和師弟間的代溝似乎加深了不少。

    “過來陪我說說話吧。”樂韶歌便主動邀請。

    阿羽垂了長睫，點(diǎn)了點(diǎn)頭。

    師姐弟二人并肩立在郁孤臺上，看遠(yuǎn)處云卷雁飛。

    樂韶歌琢磨不透阿羽究竟在想什么，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阿羽亦只是站在她的身旁，沒多余的表情，更無必要的言語。

    樂韶歌被他的沉默寡言給打敗了，只能先開口，“適才那一記音刃很是凌厲?？捎惺裁丛E竅嗎？”

    她根基比阿羽強(qiáng)許多，那一劍之威也比阿羽的音刃強(qiáng)悍得多，卻被輕易斬斷，實在令她好奇。

    “……殺氣而已?！卑⒂鹚剖遣唤膺@么顯而易見的問題她為何還問，答得很是勉強(qiáng)。

    “殺氣？”

    “斬人之心。劍氣固然蠻橫，卻并無傷人之意?！?/br>
    “噢……”樂韶歌瞬間領(lǐng)悟，適才的劍氣因意而生，殺機(jī)的盛與衰當(dāng)然能影響其威力。只是殺氣這種東西，對他們這一輩生于太平長于安逸的樂修而言，未免有些遙遠(yuǎn)，故而她一時沒意識到。反而要阿羽點(diǎn)撥她。

    她凝神思索了片刻，心想稍后不妨試一試。只是殺氣這種東西，尚需醞釀。

    隨即忽的錯神想到了什么，“……莫非適才你很有殺心？”

    阿羽沒理會她。

    樂韶歌自知失言，便笑著岔開話題，“笛子借我一看?！?/br>
    阿羽卻又起防備之意，手上一轉(zhuǎn)，竟是要將笛子收起。樂韶歌豈料不到他的脾氣？一招捕月，已先將笛子搶在手中，還借力拉開了幾步——調(diào)戲阿羽，真是每每令人心曠神怡。

    只是以阿羽的資質(zhì)和進(jìn)境，若無什么意外，這樂趣也享受不了多少年了——倒是有些遺憾。

    阿羽見已被她奪走了，卻也沒再徒勞爭搶——只是看面色，很有些嫌棄她以長凌幼。

    樂韶歌握著那笛子，細(xì)細(xì)觀賞。

    卻只是尋常湘妃竹所制的笛子。九華山的制笛手法，純熟，卻也未十分用心。不功不過而已。料想那制笛的湘妃竹也是從后山順手取來。

    拿到凡間也算是一管難得好笛子?？蓪沸薅?，未免就太簡陋了。

    然而保養(yǎng)得卻相當(dāng)好——毋寧說，相對于笛子本身的價值而言，保養(yǎng)得過于好了。

    似是以心法長久滋養(yǎng)，使原本并不通靈的凡竹也染了些靈氣。日常以軟玉脂擦拭，云羅香盒盛放，使其不腐不蛀不濕不燥，韌性足以承受樂修氣勁激蕩而不開裂。饒是如此，日常吹奏時也顯然控制過氣勁，以免損壞。

    ……是以保養(yǎng)本命樂器的規(guī)格來保養(yǎng)的。

    用在這顯而易見的凡器之上，是該說他浪費(fèi)，還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