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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聲說:“我從未見過像您一樣平易近人的仙長?!?/br> 蘇苒之無奈中帶著稍許錯愕。 其實(shí)她和秦?zé)o都算不上好接觸, 一直以來與這位少俠交流的也不多。 還是因?yàn)樗约盒乃紗渭? 才會有如此想法。 說書先生醒木一拍, 臺下立刻安靜下來。 他用袖口擦擦汗, 深吸一口氣, 一句請朗的開場詞就被字正腔圓的念出來。 “……虎妖幼崽與狐妖幼崽賽馬……” 饒是蘇苒之, 聽到這里眼睛里不禁都帶了笑。 秦?zé)o一本正經(jīng)的坐著, 他原本不大懂苒苒為什么對一位年逾四十的說書先生如此青睞。 現(xiàn)在聽著聽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這位說書先生的用語習(xí)慣,跟苒苒提到過的話本用語如出一轍。 就算故事極為不同,但他斷句的方式,還有轉(zhuǎn)合的承接語, 都給秦?zé)o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說書先生講到一半,臺下老爺們已經(jīng)大眼瞪小眼。 在中場休息的時候,老爺們才開了口:“這是什么玩意兒?” “妖族?這是給小孩子編的故事吧?!?/br> “田先生,今日評書水準(zhǔn)不高啊?!?/br> “不是,只有我聽進(jìn)去劇情了嗎,為什么狐妖崽崽讓最差的一匹馬跟別人最強(qiáng)的比,這差距太大了吧?” 說書的田先生喝了兩杯茶,去了趟茅司,回來繼續(xù)講。 就算大部分人對幼崽的故事漠不關(guān)心。 但狐妖崽崽足智多謀,用三匹不算很強(qiáng)的馬贏了比賽的事情還是挺有趣的。 再加上田先生用語詳略得當(dāng),聲音抑揚(yáng)頓挫控制巧妙,這會兒大家倒是沒人說‘小孩子的故事’了。 “狐妖當(dāng)真有這么聰明?” “妖族也跟咱們一樣賽馬嗎?” “這也跟之前的故事一樣,都是先生夢中所見嗎?” “那下回能不能夢到那狐妖長大,變成人形后來到江安府的故事???” 一個個問題砸下來,田先生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只能含糊不清的應(yīng)聲。 蘇苒之倒是因?yàn)榻o的賞銀很多,被田先生請到雅間答謝。 帶刀少俠先回客棧了。 “先生與夫人實(shí)在慷慨大方,在下惶恐,不知今日所講故事,您可還算滿意?” 蘇苒之笑著說:“滿意,很好?!?/br> 秦?zé)o自從意識到苒苒看過的話本可能就是田先生寫的之后,對他態(tài)度也愈發(fā)客氣。 田先生沒有絲毫倨傲,就算坐在椅子上也依然不斷哈腰。 生活已經(jīng)磨平了他的棱角。 當(dāng)年那寫出‘河伯渾身染血,當(dāng)空化形,引來雷電無數(shù)’的少年郎,如今頭發(fā)稀疏,不說書時嗓音虛薄,一副精氣不足的樣子。 蘇苒之親自給先生到了茶,說:“聽聞樓中百姓所言,田先生之前講的故事,都是自己夢中所聞?” 田先生連忙擺手,他另一只手緊緊捏著袖口里那錠銀子,道:“并非如此,在下只是少年時經(jīng)常做夢……” 田先生佝僂著身子講出當(dāng)年故事。 他原名叫田殊,乃是十八年前的新科狀元。 而且還是大安國建國三百余年來,少有能連中三元的才子。 田殊本是田舍郎,家底不甚豐厚。 考取狀元后入職翰林院,但在京都那個高/官遍地的地界,他這點(diǎn)成就著實(shí)說不上什么。 偏偏父母兄弟都覺得他很厲害,家里說供出他一個讀書人不容易,需要讓他養(yǎng)家。 蓋房子要錢、弟弟成親要錢,甚至連哥哥孩子想要讀書,都得他出錢。 翰林俸祿能有多少? 田殊自己住著京都的貧民窟,大部分錢就讓同鄉(xiāng)帶回去給爹娘。 可他們還嫌棄錢少,他們覺得田殊在京都就是當(dāng)大官、賺大錢的。 因?yàn)榧胰艘欢僭俣囊X,田殊被迫無奈,偷偷干起了自己考中狀元之前,為了賺錢買筆墨紙硯所做的事情—— 寫檄文。 檄文,在戰(zhàn)亂年代乃是聲討反賊所用。 其中包含太多個人情感,力求用最簡單的語言來激起百姓情緒,達(dá)到同仇敵愾的效果。 田先生端著茶杯,指尖上全然都是guntang的熱度。 他說:“我當(dāng)初寫過狀告米價太高、皇商拿百姓血汗錢的檄文,最后因?yàn)榈米餀?quán)貴,他們查到背后主筆人是我,就開始彈劾我……” 他一個小翰林,斗不過那么多大人,很快就被罷官、逐出京城。 因?yàn)樗暡缓?,哥哥家的孩子在私塾也會受到歧視?/br> 哥哥就想讓爹娘把田殊除名,但爹娘那會兒已經(jīng)開始后悔—— 他們壓根沒想到這樣的后果,他們當(dāng)真是覺得京都的官員都是賺大錢,想買什么就能買什么的。 哪想到把兒子給榨干了。 最后,田殊的兄弟各自分家,要跟他這個‘罪人’劃清界限。 一年后,田殊父母故去,他離開家鄉(xiāng),用變賣老房子的錢買下一艘小船和一點(diǎn)點(diǎn)糧食,開始隨江漂泊。 他那會兒其實(shí)是存了死志,但心里還是有點(diǎn)活下去的念頭。 田殊就想著,隨緣吧,能飄到哪兒是哪兒,能撐到什么時候就是什么時候。 可當(dāng)他吃完所有干糧,躺在小船上,幾乎要被餓死、曬死、冷死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求生的欲望很強(qiáng)烈。 但他那會兒已經(jīng)沒有力氣呼救了,偶爾強(qiáng)撐著坐起來,也只能看到一望無垠的水面。 也正是這些水,他才能堅持著活這么久。 可那種感覺卻無比絕望,他甚至有種這輩子都見不到岸的錯覺。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醒來,太陽很亮,可我卻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了。我渴,也很餓,我想著,如果這會兒下場雨,就算是要我做什么,我都認(rèn)。” 田殊精神有些恍惚,說:“那天,真的下雨了?!?/br> 已經(jīng)沒力氣彎腰喝江河水的他終于喝到了水。 也就是從那時起,田殊開始做夢。 蘇苒之和秦?zé)o對視一眼,那年她剛出生。 “都是十幾年前的夢了,我現(xiàn)在記得模模糊糊。我感覺在夢中去了好多地方,好多朝代……” 田殊說,“我后來仔細(xì)想過,那應(yīng)該是夢中的夢。我從夢中夢出來時,有個聲音告訴我,讓我把這些故事總結(jié)起來,不帶個人情感,寫成話本。” 見蘇苒之目光看過來,田殊苦笑:“夢境中的內(nèi)容我一個都記不清了。甚至我自己寫了什么都記不起來,只知道再次靠岸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九個月?!?/br> 他居然在江中漂泊了九個月。 沒死。 然后田殊被按照流民收編入江安府,他不敢暴露自己的學(xué)識,也不想再對政治事情指手畫腳。 他想起了自己在船上所做的事情——寫話本。 雖然他不記得自己夢中故事,但那些神話傳說中的世界構(gòu)造卻留在了他骨子里。 田殊確實(shí)寫了幾則話本,可因?yàn)槠渌麑懺挶镜臅鷷琳乒耜P(guān)系更好。 掌柜每次給田殊這個外來者的印量都是最少的。 田殊寫了兩年,還是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 最后,拿著銷量不高話本的田殊被茶館老板撿了回去,讓他在茶館說書。 這一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