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所記典籍卻不足千一，這一次，他在藏書閣待了整整一天，穿梭于書架之間，面容沉靜，眸光認真。

待他攜著一身血腥味回來之后，屋內(nèi)點著暖黃燈火，燕十一抱著新得到的娃娃大大咧咧占了他的床，成大字型躺著，沒有給君顧留下一點兒位置。

君顧緩緩闔上木門，在床榻邊沉思了許久，半響才輕輕喚道：“燕十一？”

這是他最新記住的名字，為了讓君顧記住，燕十一不厭其煩的一遍遍重復(fù)。

床上之人睡得很熟，君顧便俯身想要抽出他懷里的木偶娃娃，才稍稍一動，燕十一便打了個滾，抱著木偶娃娃朝著君顧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笑容到了一半，燕十一收斂了神色，瞪大眼睛問：“你受傷了？”

不是燕十一多么厲害，而且君顧胸口滲血就這么走到近前，只要燕十一眼睛沒瞎，就該看的到。

“沒事……”

“你吃了那個黑色藥丸嗎？要不要包扎一下？”

“……”

“怎么不說話？”

“……我沒事?！鳖D了頓后，面對撲到近前神色擔憂的燕十一，君顧又答，“我已經(jīng)服用了丹藥，這些不過是皮外傷罷了?！?/br>
“這就好?！毖嗍怀赃^那個所謂的丹藥，明白丹藥的效果，便松了口氣，隨后又道，“我剛剛問你，你還不答話，是不是想嚇我？”

君顧又默了默，隨后才緩緩開口：“第一次有人問我這個問題?！彼?，他在思考該怎么回答才對。

“……”燕十一拖著下巴，眨了眨眼，“他們平時都怎么說的？”

“師尊會問我任務(wù)完成的如何？偶爾會有師兄弟問我?guī)熥鸾袢战o你布置了什么任務(wù)？”

“然后了？”燕十一窮追不舍。

君顧站在原地，平淡的望著他。

于是燕十一便知道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從來沒有人在乎過眼前這個人，也從來沒有人關(guān)心過眼前這個人。

于是，燕十一知道眼前這人一無所有。

燕十一緩緩伸出了手，靠近君顧，在明白君顧不會出手后，他握住了君顧的手，溫柔的，堅定的問他：“我?guī)湍惆幌拢亢貌缓?？?/br>
君顧的手很冷很冷，燕十一的眼睛非常亮，然后笑嘻嘻道：“快答應(yīng)我啊?！?/br>
“……好?！?/br>
“我包扎的手藝很好的，不會弄疼你。”燕十一拿了把剪刀，將君顧受傷部分的衣服剪去，小心翼翼，盡量不傷到人。他低著頭，聲音卻很輕快，“以前我養(yǎng)父打我或者當小廝被管事踢翻在地時，我就是自己給自己包扎的，久病成良醫(yī)嘛?！?/br>
黑沉的衣裳墜地，燕十一用棉布拭去血跡時，不由咋舌：“我以前也見人受過這么重的傷，那人躺在地方，動都動不了，沒一柱香時間，身體都涼了?！?/br>
“那是凡人。”

“凡人會痛，你也會痛?！毖嗍惶ы?，“你知不知道，普通人都會喊痛的，我以前做過書童，那家的大小姐不小心用繡花針戳破了指頭，喊了好幾天痛。”

“沒有人理會的話，喊也沒用?！本櫞鬼脴O為平常的聲音回答。

“你試過？”

“……”

那頭未答，燕十一恍然，便明白了，沒有人一開始便能如此，可是他哭過委屈過喊過，無人理會只能招至冷漠的目光甚至打罵后，便成了如今的模樣。

“有沒有什么藥可以加快傷口愈合？”燕十一抬眸，繼續(xù)詢問。

君顧一招手，便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膶⒓氼i玉瓶置于燕十一掌心。

燕十一細心涂抹藥粉時，絮絮叨叨的說：“你可以跟我說，雖然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幫你，但是可以給你上個藥，或者抱你一個，還有親你一下?！?/br>
他彎了彎眉眼，又問：“你這傷口有些結(jié)痂了，是不是在路上拖了很久，耽誤了時間？”

“我去了一躺藏書閣?！?/br>
裹上紗布時，燕十一便道：“讓你拖著傷也要去的地方，肯定是好地方。”

“嗯?！本櫩捎锌蔁o的應(yīng)答一聲，隨后又道，“我給你尋了合適的功法，你別睡了，我教你，修煉是不能偷懶的?！?/br>
本欲打個漂亮活結(jié)的燕十一手指一滑，活結(jié)便成了死結(jié)。

于是他明白了，君顧拖了這么長時間的原因是……為他尋找功法。而這人并不會在意自己做了什么，在他眼中，怕是什么都微不足道。

燕十一的身體資質(zhì)實在不行，君顧最初為他選擇的則是改善身體資質(zhì)的功法，這種功法，要不就是殺人如麻用別人為自己奠基，要不就是以難以忍受的痛苦為自己脫胎換骨。

燕十一選擇了第二種。

那段時日，燕十一整日在屋里直哼哼，見到君顧就要慘叫一番，博取同情，雖然不太管用，因為君顧只會淡淡瞥過一眼后，便安安分分坐到一邊上。

這種法子，也不能隨時用，有時候燕十一便在折騰他的木偶娃娃，將線條全部拆了之后，燕十一便開始重新縫合，許是太過認真的原因，重新縫合的木偶娃娃更加漂亮精致，也更加像君顧。

如此，便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燕十一是個能吃苦的，修為進步極快，有了修為后，他便更加明白君顧有多么強大，明白君顧的師尊有多么強大。

在君顧又一次完成任務(wù)后，燕十一驚嘆：“真是可怕?！?/br>
真是可怕的成長速度。

眼前這個少年模樣的人，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像個怪物一般成長。

燕十一趴在床榻邊上，頭發(fā)流淌在地面，百無聊賴的拉著君顧一角衣袖，同他說話。

說了許多，君顧只偶爾回應(yīng)幾聲，燕十一便側(cè)過身子，問他：“阿顧，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比你的師尊更強？”

這一次，君顧回答了：“不可能。”

“哎，別回答這么快啊，好歹想一想，如果有一天你比你師尊更加強大了，你會怎么做？”

君顧垂眸，未答。

燕十一便嘀咕：“你呀，真不打算報仇嗎？”

“……”

燕十一便滾進了君顧懷里，雙手摟住了少年勁瘦的腰，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他對你做過非?？膳碌氖?？對不對？”

“你怎么就……不生氣了……”

屋外月色清冷，屋內(nèi)燭火昏黃，然后，燕十一聽到了君顧的聲音。

“我做不到?！?/br>
這聲音很平淡，但是燕十一離君顧太近了，簡直是將面容貼在了他胸口，所以，他能夠清楚的察覺到，君顧在發(fā)抖。

恐懼……

這個人，第一次展露作為人的一面。

“別怕。”燕十一握住了他的手，“我在這里?！?/br>
——

隨著修為提高，燕十一開始嫌棄腳下的鎖鏈了，這條鎖鏈，禁錮了他的人生，將他困在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