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頭卻沒聲音。

燕十一擰不過他，憤憤不平的念叨：“好好好，我一個一個人吃?！?/br>
他往月色里一屁股坐下，面前放著半壇杏花酒，半只叫花雞，以及半面月色，擰下一只雞腿就咬了口，時不時還喝上一杯酒，越吃越香，心情也就亮堂了。

一個隱于黑暗，一個守著半面月色，僵持了許久。

然后，趴著窗欞口的人忍不住朝里頭瞧一眼，低低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本櫧K于出聲。

“突然想笑?！?/br>
如此隨性的回答，實在沒有任何可追究性，于是君顧再度閉嘴。

“阿顧?！蹦穷^的人又在喊，沒有一刻消停。

很多時候，其實君顧都有些疑惑，一個身處如此險地的凡人，為什么這么能鬧騰。

燕十一卻朝著他笑：“其實我以前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

君顧可有可無的應(yīng)了一聲，絲毫沒有思考，一個吃不了苦的小少爺怎么會在斷手?jǐn)嗄_后連哭都沒哭。

燕十一又道：“我只當(dāng)了一天公子哥，吃了一天的山珍海味，睡了一天的高床軟枕，他們就全死了，于是我又成了小混混，地痞流氓。所以你說……我是不是喪門星?。俊?/br>
第265章

燕十一問：我是不是喪門星？

問這句話時，他的眼睛很亮，比平時還亮，像沾了水露的花，隨時便會哭出來。

“……我不知道?！本檽u了搖頭。

燕十一便在那邊笑，捏著雞骨頭，好似隨時要地面上滾一圈。他說：“君顧，你好歹也安慰我一下啊?！?/br>
安慰……那是什么？

君顧沒有接口。

但是燕十一在這段時日，獨身一人身處于如此險惡之地，身邊唯有君顧不會要他的命，便將君顧當(dāng)成了好友，而他想跟好友傾訴。

“我剛剛有記憶時，似乎是住在一座大宅子里，一堆人指著我娘，我jiejie，我說著什么，臉色或冷漠或鐵青或幸災(zāi)樂禍，所以我們就被趕出來了。”

燕十一垂頭，露出思索之色，似乎在搜刮自己的記憶，半響頹然道：“我不記得我娘了，但是我jiejie告訴我，我娘是個柔弱的女人，無法面對現(xiàn)實，被趕出宅院起，便郁結(jié)于心，一直臥病在床，沒多久便撒手人寰?！?/br>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燕十一語氣哀傷又不解，卻并沒有指責(zé)的意思?；仡^時，發(fā)覺君顧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便笑問，“阿顧，你娘親是什么樣子的人？”

“我不記得了?！?/br>
輕飄飄的聲音傳入耳際，燕十一不由輕咦一聲。

君顧以為不信，便又道：“我不知道我娘親是什么樣子的人?！?/br>
“……”燕十一扔了手中的雞骨頭，抱著腿感嘆，“原來我們都是小可憐啊?！?/br>
“來來來，接著跟你說?！毖嗍煌犷^，彎了彎眉眼，“后來我就跟我jiejie兩個流落街頭，靠乞討為生，有時候會有人看我們兩個年紀(jì)小，有些可憐，便賞兩個冷饅頭，有時候放惡狗咬我們，還有年紀(jì)大的乞丐欺壓我們……反正過的不像個人，具體我都忘了，就記得那個時候真冷?！?/br>
非常非常冷，冷的呼出去的氣體都要結(jié)成冰渣子，肚子非?？眨浅ｐI，他的jiejie便用瘦骨嶙峋的手，握住了他的，兩人沿著街角一直走啊走。途經(jīng)的每戶人家都緊緊鎖住門窗，怕寒風(fēng)吹進(jìn)屋子里。

他說：“jiejie，我好餓。”

女孩沒有回頭，手也沒有松開：“一會兒便不餓了。”

他說：“jiejie，我會不會死?！?/br>
“我不會讓你死?！?/br>
回答的相當(dāng)堅定。事實證明，燕十一真的沒死。

因為他的jiejie燕禪在冰霜封山的季節(jié)，獨自一人爬了郊外的雪山，拜入了一個道門小宗門。

他窩在破廟里瑟瑟發(fā)抖時，仙風(fēng)道骨的老人牽著他jiejie回來，說了第一句話：“這孩子資質(zhì)不行?！?/br>
他茫然不知，燕禪哭著跪在老人面前，老人只是搖頭。

仙風(fēng)道骨的老人是個大好人，給他安排了無子的人家收養(yǎng)，又送他去上私塾。然后，帶著他的jiejie離開。

他嚎啕大哭，老人便說：“這是為了你jiejie好?！?/br>
燕十一就不敢哭了，怕他哭了就對jiejie不好了。

老道也許真是個好人，但是眼神卻不太行，收養(yǎng)他的那家人看中的是老道手中給予的銀子。最初幾天，燕十一悶不吭聲，渾渾噩噩，但是那家人還是對他很好，后來似乎是明白老道不會回來了，便撕開了不必要的偽裝。

他的養(yǎng)父……嗜賭如命。

敗光了銀子或者心情不好時，便喝酒。他們家前頭沒有孩子，那是因為……他賣了，就為了換取幾兩銀子重新進(jìn)入賭場。

婦人被一巴掌掄到在地，沉寂的仿佛死了，燕十一剛剛從私塾回來，便想扶她，被一腳踢到了墻角。

這日子實在沒法子過，覺得凄慘的燕十一打算跑，沒跑掉便被賣了。

他流轉(zhuǎn)過很多地方，地主鄉(xiāng)紳家的小廝，書香門第的書童，還有下九流之地的小倌……

那些地方他都待不了，逃啊逃的，還真讓他逃出來了。后來，他便開始在街頭巷尾混，混的認(rèn)識他的都厭惡他，不認(rèn)識他的避開他，只有一群沒什么用處的小弟。

大概成了街頭一霸。

這么混來混去，燕十一也長成了如今的模樣。

說起這段往事時，燕十一挑挑揀揀，只說自己想說的，各種艱辛卻從來不提。

大概是，大家都艱辛，你有什么好訴苦的？難道你長的特別丑？

而燕十一自認(rèn)自己生的俊俏。

前段時間燕十一覺得自己人生有了轉(zhuǎn)折，因為他要做富家公子了。

“我剛剛從賭坊里出來，一群人便圍住了我，即使是丫鬟身上的衣料也不是我穿的起的，頭上還戴了好看的珠花，我在珠寶店里見過，價錢令人咋舌?！?/br>
而這只是丫鬟的穿著罷了。

年老的富商從車架上下來，老淚縱橫。燕十一的目光卻落在了富商用來壓衣料的翡翠上，于是痛痛快快的原諒了富商當(dāng)初對他的拋棄。

燕十一當(dāng)了一天公子哥，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睡最舒服的，隨行還有七八個漂亮小丫鬟共他使喚。

但是床太軟了，他當(dāng)夜有些失眠。天快亮?xí)r，才迷迷糊糊睡著。似乎才闔上眼睛，便有人將他從軟綿的錦被中揪了出來，那人手非常冷，冷的像幼年時期的那場大雪。

“我當(dāng)時疑心在做夢，這個夢太奇怪了，但是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夢和現(xiàn)實是相反的。然后，我就被那人拖了出去?！闭f到這里，燕十一話語變得極輕，“我一出來就看到了滿地的尸體，包括我那幾個漂亮小丫鬟，全沒了?！?/br>
那個時候，他覺得，這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