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神情，片刻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我?guī)闳ゴ_認(rèn)。”

    陸梨仰起臉，注視著江望漆黑的眼，茫然道：“怎么確認(rèn)？”

    江望伸手，將她牽得緊緊的：“跟我來?！?/br>
    餐桌上，吃飯的一家三口，誰也看不見從房門走出來的兩個(gè)人。

    江望能感覺到這一瞬陸梨身體的僵硬，她低著頭，指尖在抖。片刻后，江望微微向前一步，將陸梨擋在身后，低聲道：“別看?！?/br>
    陸梨感覺自己變成了石膏像，被江望帶離了這個(gè)熟悉卻又陌生的地方——

    “梨梨，茄子也要吃?！?/br>
    “知道啦，mama?！?/br>
    ......

    夜市的喧鬧喚醒陸梨，耳邊溫和的嗓音漸漸遠(yuǎn)去。

    她茫然地環(huán)視四周，熱鬧的街道上，羊rou串辛辣的味道散開，嗆人的煙霧彌漫，隔壁攤位上的西瓜被切開，露出紅艷艷的果rou，瓤上像是蒙了紗。小賣部門口的冰柜打開，冷氣趁機(jī)逃竄?；馃?、冰涼的夏日，撲面而來。

    陸梨鼻翼翕動(dòng)，悶聲道：“江望，我想吃東西?！?/br>
    江望微愣：“......餓了？”

    陸梨繃著臉，不講道理：“就是想吃。”

    江望沉默片刻，哄她：“聞聞味道。”

    暗黃的光像螢火，陸梨垂眸看著地面，空蕩蕩的。

    行人長(zhǎng)短不一的影子晃動(dòng)，只有她和江望，站在鬧市中，只有彼此。她忽然意識(shí)到，不該和江望發(fā)脾氣，他只是一個(gè)孩子。

    陸梨邁開腳步，道：“帶你去看燈?！?/br>
    江望任由她牽著他往前走，問：“這些都在你記憶里嗎？”

    陸梨搖頭：“只有燈?！?/br>
    夜市不遠(yuǎn)處有個(gè)小廣場(chǎng)，毗鄰少年宮，暑期許多孩子在上晚課。

    江望和陸梨停在斑馬線上，等著綠燈閃爍。

    陸梨抬手，隔著穿梭的車流，指向前方的少年宮：“江望，從我的窗戶看出來，能看到這棟樓。我很想去上課，但是不可以?！?/br>
    方正、狹小的窗口像發(fā)光的盒子，整齊地鑲嵌在高高的建筑上，在每個(gè)夏夜引誘著陸梨。

    此時(shí)的陸梨并不需要回應(yīng)，她說著，江望安靜地聽。

    兩人便這樣走了一路。

    穿過少年宮，燈光暗下來，他們走上步道，跨上臺(tái)階，再往下、走幾級(jí)臺(tái)階，便是廣場(chǎng)。陸梨在這里停住，靠近江望，低語：“江望，你看最左邊，那里有個(gè)叔叔。可以放孔明燈。”

    昏暗的視線中，模糊的人影交錯(cuò)。

    幾許后，被撐開的燈體被點(diǎn)亮，晃動(dòng)的燭火映著不甚清晰的字體。買燈的人努力展開雙臂，將燈舉得高高的，收緊的力道瞬間松開，那燈便乘著晚風(fēng)，慢悠悠地往空中去了。

    陸梨仰起臉，長(zhǎng)久地凝視著這盞燈。

    江望偏頭，看見她濕潤(rùn)的眼，他低聲喊：“陸梨?！?/br>
    陸梨收回視線，攥緊他的手。雙眸間，水盈盈的光似是要淌進(jìn)他眼睛里，她說：“江望，我們?cè)摶厝チ??！?/br>
    .

    樓道里裝的是觸控?zé)?，江望和陸梨摸不著，將彼此攥得緊緊的。黑暗里，陸梨心緒不寧，隨意找了話頭：“江望，我們會(huì)摔倒嗎？”

    江望在暗中的視力比陸梨好很多，他低聲應(yīng)著：“不會(huì)讓你摔，以后也不會(huì)?！?/br>
    小少年承諾般的話語，稚嫩卻又認(rèn)真。陸梨因此放松了一些，她抿唇笑起來：“我們現(xiàn)在是幽靈，摔了也不疼的?！?/br>
    江望不作聲，心想，是幽靈也不會(huì)讓你摔著。

    等兩人回到“陸梨”家的時(shí)候，電視聲音開得很大，餐桌上只剩了陸長(zhǎng)青一人。

    他悶頭喝著酒，紅暈一直從臉頰蔓延到肩膀。廚房里水聲嘩嘩作響，“陸梨”的房門開著，她坐在書桌前，埋頭寫寫畫畫，小腿一晃一晃的，似乎外頭的嘈雜不能影響她分毫。

    陸梨停在客廳中間，注視著宋明月，彎腰c(diǎn)ao勞的女人此時(shí)不知道之后會(huì)發(fā)生的事。其實(shí)誰也不知道，唯有如今的她。她收回視線，側(cè)頭看向身邊專注的小少年，道：“江望，去樓頂看星星好不好？我很快上來找你，說話算話。”

    江望望著陸梨眼里搖晃的情緒，輕聲應(yīng)：“我去房間里，去陪陪她?！?/br>
    陸梨緊抿著唇，想告訴他，這些都沒用，但話到嘴邊：“一會(huì)兒不論聽到什么，都不能出來。江望，能答應(yīng)我嗎？”

    江望猶豫一瞬，抬手碰了碰她薄薄的眼皮，低聲道：“別哭?！?/br>
    聞言，陸梨彎了彎唇：“別擔(dān)心我，快進(jìn)去?！?/br>
    在游戲世界，陸梨裝小孩裝得辛苦。在別人面前，她喊江望一聲“哥哥”，他也確實(shí)如哥哥一般照顧她，不管是在那邊，還是這里。

    江望仍看著她，神情不如往日般沉靜，牽著她的手也仍未放開。

    陸梨欲言又止——

    “砰”的一聲脆響，酒瓶子碎了一地，他們之間的氣氛隨之碎裂。

    陸梨一顫，立即松開手，去推江望：“江望！快進(jìn)去，別出來！”

    她面上的驚惶，與年三十那晚，門被敲響時(shí)如出一轍。

    江望最后問了一句：“你會(huì)告訴我嗎？”

    陸梨茫然，卻下意識(shí)應(yīng)：“......會(huì)?！?/br>
    江望進(jìn)房間時(shí)，原本乖巧的“陸梨”已走到了門口，他伸手，企圖將她帶回房，可她看不見他，依舊用那雙琉璃般澄澈的眼去張望。

    不等“陸梨”看見，宋明月已關(guān)了水，急匆匆轉(zhuǎn)身，走向女兒的房間，抱起她就往床上放，叮囑道：“梨梨，捂住耳朵，不許出來。記住mama的話了嗎？”

    “陸梨”下意識(shí)地抓住宋明月的手，不安地問：“mama，怎么了？”

    宋明月靠近女兒，親了親她的額頭，顫著聲音道：“害怕就躲到衣柜里?！?/br>
    外面的響聲越來越大，男人的吼聲像暴雨天的雷聲，嚇得“陸梨”縮成一團(tuán)。宋明月離開了，留下“陸梨”倉(cāng)惶地望著被緊閉的門。

    江望一點(diǎn)、一點(diǎn)，極其緩慢地靠近她，仿佛這個(gè)女孩能看見他一般。他爬上床，貼在她身邊，像兩個(gè)人依偎在一起的每一個(gè)夜晚。

    聽話的女孩抬起小手，緊緊地捂住耳朵。她瓷白的面龐像是天然的貝殼，顆顆晶瑩的珍珠落下，被單很快就被打濕了。

    江望盯著那一團(tuán)水漬，頓了許久，張開雙臂將她抱在懷里，哪怕他們兩人都無知無覺。他動(dòng)了動(dòng)唇，像是在和“陸梨”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別怕，別怕。”

    她真的很乖，即便這樣流淚，硬生生地忍著，只一些微弱的氣聲從嗓子里鉆出來。

    江望聽到外面的電視聲被調(diào)大，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咒罵混在一起，摔東西的聲音持續(xù)了很久。床上發(fā)抖的“陸梨”終于忍受不了這樣的折磨，逃似的躲進(jìn)了衣柜。

    可她實(shí)在太害怕了，甚至沒關(guān)緊衣柜門，留了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