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不出來，然而騎士對此仍是半信半疑。

試試嘛，他想，萬一能成功呢。

看著眼前月光融在劍柄那細細的紋理，輝映出幾分戾氣。他不禁被深深吸引，骨子的熱血在此刻開始沸騰——確實是把舉世無雙的好劍，他想。

喉頭緊張地滾動了幾下，他終于緩緩握住劍柄，帶著忐忑與虔誠開始用力。

然而紋絲不動。

他試了半天，終于還是沮喪地放棄了。龍倒是真沒有騙他，這把劍似乎真的通了靈性。

然而內心卻是更加不甘心了，這樣好的一把劍。

他喪氣地轉過身，準備偷偷回去，卻突然一怔——草叢后一對黑曜石般的眼睛清靈通澈，那樣靜靜地望著他，顯然是等了許久了。

騎士一時無言。

“你看，我沒有騙你?！睂Ψ浇K于開口，神色平靜，帶著看透一切的蒼默——他此時終于清楚地想起，龍活了那樣久。

有什么，是龍沒見過，看不透的呢

……

☆、正與惡

“我還是不懂，”龍仰頭，看著碧天中云卷云舒，不時有幾只飛鳥掠過，不知歸處，“為什么你一定要執(zhí)著于殺我呢？”

騎士靠坐在一旁的大樹下，看著龍尖銳的骨翼，還有口中暗藏的獠牙，有些恍惚，“因為你是惡龍嘛?！彼@樣說。

“我確實是龍沒錯，但我不是惡龍呀，”龍似乎有些委屈，“我有對你做過什么壞事嗎？”

“沒有，但那不代表你就不會對別人下惡手?！彬T士堅定道，“所以，我要提前將你這個隱患鏟除?！?/br>
“可你怎么就確定我一定會做壞事呢？說不定我是條好龍呀?！饼埿?。

“你看你那尖利的獠牙，難道不是為了咬死無辜的人民么？”

“牙齒尖利是因為我體型龐大，每天需要進食更多的食物。如果沒有尖利的牙齒，我拿什么來撕碎獵物？”

“你看你那堆積如山的珠寶與武器，不正是你燒殺掠奪的證據(jù)嗎？”

“珠寶有些是從山中挖掘而得，有些和武器一樣，是被遺落山間的。既然已經(jīng)被遺落，我為什么不能留下呢？”

“可是龍本性貪婪，總有一天你會不滿足于此，去城鎮(zhèn)中進行掠奪。你看你把珍寶藏于一處，不正是你那可怕的占有欲的體現(xiàn)嗎？”

“雖然我很喜歡珍寶，但我和你們一樣也有自己的道德準則。更何況人類不也同樣喜歡珍寶嗎？只不過你們將其大多數(shù)制成裝飾、武器甚至于建造房屋，運用得更加巧妙罷了。說是貪婪，你們不也一樣嗎？”

騎士啞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法反駁。

“你看，你們人類不過是覺得龍力量強大，擔憂自己的統(tǒng)治地位不穩(wěn)，就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否定著我們。”龍諷刺道，從鼻中沖出一口氣。

“……但是，”過了好半天，騎士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盡管其中夾雜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之前確實有龍攻擊城鎮(zhèn)燒殺搶掠，視人命如草芥，不是嗎？”

“人類中既然有惡人，龍中自然也有惡龍。只不過一般只有惡龍才會闖入人類領地，所以你們只看見了我們所做惡事，但也不能就這樣以偏概全呀?！饼堈f著，微微扇動骨翼，為自己和騎士送來陣陣涼風——天氣愈發(fā)炎熱了。

可騎士卻感覺置身于寒冬冰窟，冷意順著骨骼爬上脊背，縛上心臟，血液仿佛都凍結凝固。不過剎那，身上已有虛虛冷汗。

“啊，真是貪婪、自私、虛偽而又愚蠢的人類啊?！饼堈f著，為這次談話做下一個總結。甚至瞇了瞇眼，顯然很滿意自己的回答。

“恩，小子，你看起來不太好啊?！饼埶撇抛⒁獾津T士的反常，帶著惡劣的笑沖他呼了口氣。

然而騎士此刻已無暇理會。他坐在那里，還穿著盔甲——冰冷的金屬貼著薄薄的衣服，寒意絲絲穿透血rou，侵入骨髓。以往他將這看做一種榮耀，此刻卻驀然覺得沉重無比，似要將他擊垮。

對于大多數(shù)未知的事物，人類總是毫無懷疑的相信著長輩抑或上司所帶來的官方解釋，并依此實施。在多年之后的信息時代，有人曾戲稱其為墻頭草。然而這未免太過隨意，因而人們給出了一個更加嚴謹?shù)男稳菰~——

愚忠。

……

是夜，騎士靠坐在巖石上，望著一旁冉冉的篝火，無意識地叼著根狗尾巴草。一旁的龍臥在草地上，昏昏欲睡。

他遲疑了良久，終于開口，“我是個孤兒?！?/br>
“嗯哼?！饼埼⒄{了下姿勢，注視著他。

“我被拋棄在一個圣誕夜，聽說那天的夜格外的冷，如果沒人愿意收養(yǎng)我的話，我大約早早就去天堂了吧?！彬T士笑了笑，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好在街上好心的面包師老漢尼收養(yǎng)了我。據(jù)說他發(fā)現(xiàn)我的時候，還是嬰兒的我已經(jīng)臉色發(fā)青，嚎不出聲了?！』镒?，我那時候真擔心我發(fā)現(xiàn)的太晚了。不過還好，上帝還是憐憫你的。’老漢尼不止一次這樣向我感嘆。”

“其實和上帝沒多大關系，只是你的求生意志比較強罷了?！饼埐缓蠒r宜地打了個響鼻，笑。

騎士并未理會它，“其實日子過得很拮據(jù)。老漢尼的妻子早早去世了，只給他留了一個大我兩歲的女兒露西。養(yǎng)活兩個孩子不容易，老漢尼的面包店生意還算不錯，但也就剛剛好滿足基本的生活罷了?！?/br>
蟬在躁動的發(fā)出噪音，騎士望著遠處樹影婆娑，有沙沙葉聲伴奏，“露西和她父親一樣好心，沒有嫌棄我是個不知來路的孤兒，而是像親jiejie一樣照顧我。老漢尼不能時刻細心關照孩子，露西很小就開始學會照顧家里的生活?！?/br>
“后來我十六歲的盛夏，老漢尼開始生了重病。他把我叫來，說皇宮正在招收騎士，如果我沒有其他的打算，不如就去試試。后來我去當了騎士，露西為了照顧我，也應聘到皇宮當了名小廚娘。”騎士呼出口氣，將手覆上眼角，擋住冉冉火光，“再后來，老漢尼沒能熬過那年寒冬，死在一個大雪的夜里……好人似乎總是不長命，是么？”

“理論上說，你們所認為的好人不會多為自己著想。就像老漢尼，如果他當初不多收養(yǎng)一個你，他和他女兒的生活會好過許多，也許他確實能活得更長。”龍懶洋洋道，“不過也說不準，畢竟世事無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