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有動靜。迷霧仍如同夢游一般緩緩地亂飄， 草原與天相接處還是靜如一幅畫。

    她略略數(shù)上一番，諳琳來的士兵有三四十個，而郭兒高勒僅來了五人，再加一個行動不便的老婆婆。若不是她們看在這是郭兒高勒人的地盤， 或許早就舉刀相向了。

    “快點。”薛沁芮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在跳動， 血轟轟地朝頭上涌。

    衛(wèi)羽軒的背愈挺愈直，精神愈發(fā)集中。他的眼盯向前方， 睜得大大的，耳朵也豎得極高，脖子往上伸，整個人就像一根往上生長的竹筍。

    他吸引過去薛沁芮全部的目光。

    衛(wèi)羽軒的身子開始rou眼可見地顫動。他徐徐起身，往東北方向走上三步，在眾人驚異的眼光中抬起頭來，下巴與喉結(jié)、鎖骨構(gòu)成一條線。

    接著，他嚎叫起來。

    就如同最初在衿國府湖邊一般。

    郭兒高勒人連連后退，只差跪拜。

    衛(wèi)羽軒開始第二次嚎叫，手指繃得同爪子一般，青筋暴突。

    諳琳來的人不知他在做什么，只當(dāng)他是老毛病犯了，要想來驅(qū)趕。然而剛一將目光放在他身上，她們便嚇得不敢往前。

    爾后風(fēng)聲起，郭兒高勒的迷霧被一下子吹散，真正的風(fēng)沙席卷而來，草原上立即昏暗無比，如同遲暮。

    薛沁芮的心跳得愈來愈猖狂。她挺直后背，一次次深呼吸著，寒風(fēng)竄入皮膚都無所謂。

    下一瞬間，郭兒高勒人便朝東北方向跪下行起了大禮。

    東北方向的天際，有一條黑線正在朝他們奔來。

    衛(wèi)羽軒結(jié)束了最后一次嚎叫，精神抖擻地看著它們往此處靠近。

    “狼！是狼！”士兵叫嚷著，一個個要拔刀相迎。

    正在行禮的郭兒高勒人憤怒地一吼，站起身來將她們推倒，看樣子是在阻止她們傷害狼群。

    “難道你們要坐以待斃？你們想入狼口，可別帶上我們！”

    這下子五個跪地之人都站起來，大聲罵著，不斷推搡著中原士兵。

    薛沁芮看回一旁的老婆婆。

    老婆婆好似在兜帽下對她一笑，然后便邁開腿，往來時之路走上去。旁邊爭執(zhí)之人好似不曾看見她的離去，愈吵愈厲害。

    “姐妹們，跟她們磨嘰什么？她們明明就是聯(lián)合那個老太婆害我們，我們莫要被她們繼續(xù)騙下去！”一人大喊。

    薛沁芮對衛(wèi)羽軒招招手，恢復(fù)正常神色的衛(wèi)羽軒朝她走來。

    于是二人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屠戮。

    大約是方才的婆婆下了藥吧，竟沒有一個人想起此處的兩個人質(zhì)來。

    就像最初薛沁芮估計的那番一樣，郭兒高勒人寡不敵眾，在狼奔來之時，僅剩下最初領(lǐng)頭之人。

    那人見狼在眼前，甚至不顧多少把刀離自己僅有咫尺，撲通一聲跪在狼面前。

    衛(wèi)羽軒的瞳仁顫動，他再次站起身來。

    領(lǐng)頭的狼也瞧見了他。

    所有的狼都瞧見了他。

    薛沁芮一驚，在椅子上坐直——這是衛(wèi)羽軒的闊別重逢。

    那些狼同衛(wèi)羽軒一般沒有愣住，在士兵舉起刀要砍時，紛紛一躍而起，獠牙外露，奮力撕咬著。

    衛(wèi)羽軒往那處邁上一步，又硬生生止住，回頭看薛沁芮一眼，攥著拳頭守在她身邊。

    “你去吧?！毖η哕禽p聲道。

    衛(wèi)羽軒聽聞此話，再次瞧向薛沁芮。

    “你若是想去，便去。”

    衛(wèi)羽軒又望向狼群，拳頭戰(zhàn)栗著，撿起離他最近的一把刀，朝薛沁芮靠近。

    “我守你”。

    他用刀尖在地上寫。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狼群殘暴至極，將許多士兵咬得血rou模糊，絲毫不顧自己身上挨了好幾刀。

    有聰明的人便跑回來，要挾持薛沁芮。

    衛(wèi)羽軒動作極快，手起刀落，血濺在薛沁芮的小腿上。

    薛沁芮幾乎漠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切發(fā)生，自己仿佛是戲外人一般，只想等個結(jié)局。

    慘叫聲此起彼伏，鮮血四濺。薛沁芮啜上一口茶。

    衛(wèi)羽軒手上的刀一顫。

    頭狼的頸部被一人狠狠一砍，血流如注。而后它再次站起來，奮力地?fù)渖先?，對它受傷的脖頸不管不顧。

    薛沁芮放下茶盞，抓住衛(wèi)羽軒握刀的手：“羽軒，去吧?！?/br>
    衛(wèi)羽軒眼睛發(fā)紅，緊緊抿住的雙唇劇烈地抖動。

    “去吧，這里有刀，我拿得住?！毖η哕亲砸痪呤w上抽出刀來，雙手握住。

    她舉起來，往下一砍，桌角直接飛了出去。

    衛(wèi)羽軒最后看她一眼，一個箭步便沖至砍了頭狼之人的身后，刀一揮，人首落地，他白凈的臉上一半都是鮮紅。

    他咧開一邊嘴角，舌頭舔舐干凈嘴唇周圍的血，眼中的火愈發(fā)大起來。

    身后一陣風(fēng)，薛沁芮立即轉(zhuǎn)過身。

    一把刀將要砍過來，她俯身一躲，滾上草地。

    那人的臉上也沾滿血。眼睛睜得極大，眼白露出許多。她大喊一聲便要砍下。

    說時遲那時快，薛沁芮翻身一跪，雙臂一揮，攔腰一砍，直接將那人的護甲砍斷，血星飛濺。

    她咬牙起身，趁著那人未反應(yīng)過來，手起刀落，一合眼——

    guntang的熱血噴射在她的臉上。

    隨著她眼睛睜開，喉嚨被割斷的士兵瞪著眼倒在地上，一切都安靜下來。

    此時腳上的疼痛才一下子涌上腦袋。她癱坐下去，手中的刀還緊握著。

    “嗚～”

    身后的狼在哀嚎。

    天色血紅，明明是午時，草原上卻跟黃昏時一般陰暗。血紅映照著草綠，天像是要壓向地來。

    薛沁芮緩口氣，這才朝身后轉(zhuǎn)過頭去。

    眾狼在一堆尸體見圍成一圈，相繼低聲哀嚎，圈內(nèi)則是跪地的衛(wèi)羽軒，與奄奄一息的頭狼。幸存的郭兒高勒人再次遠(yuǎn)遠(yuǎn)地跪下，低著頭不發(fā)言。

    衛(wèi)羽軒的手臂上和胸前不斷滲出鮮血，染紅半邊衣袖。

    薛沁芮撐著胳膊，朝他們一點點小心翼翼地挪過去。

    眾狼聽見動靜，并未對她有任何敵意，甚至讓出點空位，讓她也參與其中。

    此時薛沁芮才看清，衛(wèi)羽軒身邊的頭狼身下一大灘鮮血，浸滿了衛(wèi)羽軒大半衣裳。它命懸一線，一只爪子還緊緊地按在衛(wèi)羽軒的衣服上。

    這時，眾狼朝衛(wèi)羽軒挪動，用鼻子抵著他，似乎在催促著什么。

    頭狼伸伸脖子，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來。

    其余的狼繼續(xù)催促著，衛(wèi)羽軒失神地跪坐在血中，不知它們何意。

    老婆婆離去的方向再次吵起來，薛沁芮直起身子，朝那處望去。

    老婆婆被抬著過來，下面則是一大群郭兒高勒人。

    薛沁芮頭皮發(fā)麻，攥緊一直忘記扔下的刀。而衛(wèi)羽軒毫無反應(yīng)地看著即將咽氣的頭狼，紋絲不動。

    薛沁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