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大的石頭搬了起來。

本仙君不由往旁邊退了兩步，自動給她讓開位置。雖然讓不讓都沒關(guān)系，她看不到我，我也擋不住她。

本仙君只是驚嘆于她看似嬌弱卻力大無窮的身子。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對于一位上神來說，區(qū)區(qū)一塊石頭又算得了什么？

女媧抱著石頭歡歡喜喜地走了。本仙君追出幾步又停了下來，微微偏頭看著“本仙君”身上的那只金蟬。

蟬蛹背上的甲殼在方才裂開了一道縫，慢慢的，縫隙擴(kuò)大，露出里面細(xì)嫩的新rou——那也是一層甲殼，不過比之前紋路要細(xì)致許多，通體為金色，光芒卻不如金色刺眼，而是如冷玉一般清冷，頗有幾分金蟬子的影子。

細(xì)細(xì)的“咔嚓”聲響起，蟬蛹上的裂縫越來越大，金蟬弓起身子，終于抽出了一雙薄薄的蟬翼。他輕輕抖動，逐漸將薄紗一樣的翅膀舒展開來。試著撲閃了兩下，蓄滿力量之后，便震著翅膀飛走了，而飛去的方向正是女媧離去的方向。

是否那時金蟬已經(jīng)有了意識甚至動了情，本仙君無從得知。不過想想也覺得可能性不大，畢竟猴子還只是一塊石頭，兩人還從未有過交集。

比起他追著猴子跑，本仙君更愿意相信他是被女媧上神的靈力所吸引，才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趨利避害，是世間所有生靈的本能。若得到母神的庇佑，將是一世的福澤。

樹上只余下一個空殼，混沌境之中，除了本仙君之外再無一物。沒想到最終陪著我的竟是金蟬留下的一個殼子，后來便是那個殼子也被風(fēng)化歸入塵土。于是，千年萬載，本仙君孑然一樹，十分清凈，直到慢慢有了靈識。

本仙君欲跟上去看看接下來如何，忽得霧靄散去，眼前出現(xiàn)了另一番景象——

火光漫天，血海翻涌，天地間的修羅戰(zhàn)場上無數(shù)生靈苦苦掙扎其中。

有一人金發(fā)紅衣，手執(zhí)長劍，從火光深處踏血而來。他金眸赤紅，暴戾狂放，遇神殺神，遇佛誅佛。

本仙君倒是忘了。

猴子在修得正果之前，曾為妖。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還是前塵往事，不過是講猴子和金蟬的，歡喜只是旁觀者

第99章九九

猴子乃天地孕育的石胎,汲日月精華,自然神通廣大所向披靡。

但也正因?yàn)楸痉茄猺ou之軀,故而他的骨rou是硬的,刀槍不入；血液是冷的，宛若寒冰；便是一顆七竅玲瓏的心臟,也如同鋼筋鐵鑄一般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密不透風(fēng)。

他生來桀驁，不受約束,不分善惡,不辨是非，嗜殺成性，繼而造就無數(shù)殺孽。

雖說猴子在本仙君面前甚少動怒，但我并非從未見過他起殺心時的模樣。

還記得兩千年前猴子與長留哥哥在花果山曾打過一架，那時他是起了殺心的,然而卻不及他此刻的模樣一半駭人。

因?yàn)橹霸偃绾?猴子的眼神中總還有幾分理性在。如今他初化人形,還未曾經(jīng)受菩提祖師教化，終日與妖魔為伍,踏血執(zhí)劍的模樣,除了滿身的戾氣之外，竟再無其它。便是本仙君親眼目睹了,也不禁膽戰(zhàn)心驚，生出幾分畏懼之意。

但本仙君心知此地乃十方幻境，如今我只能作為一個旁觀者跟在他左右。猴子走一步，本仙君便走一步；猴子殺一人,本仙君便在心底默念一句“大兄弟，你好走”。

火光照亮了天際，使得晝夜不分。不知過了幾千個日夜，猴子好似不知疲倦一般。無數(shù)亡魂喪生在他的劍鋒之下，萬鬼同哭，祈求神佛降世，收服妖孽，普度眾生。

金蟬便是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他感受亡靈召喚，奉如來之命，率降龍伏虎二尊者前來除妖。

彼時，他眉間一朵銀蓮，身著素色袈|裟，手執(zhí)九環(huán)錫杖的模樣與蟠桃園初見時并無不同。但細(xì)看之下，又能看出些許差別。

本仙君只知金蟬的氣質(zhì)素來清貴，便以為他的性子也該是千萬年如一的沉郁內(nèi)斂、秀于內(nèi)而不顯于外。于是在看到他此刻面對猴子，下巴微抬高高在上自信滿滿的樣子時，不由一愣——

金蟬與猴子，本是同一類人，一樣驕傲，一樣不羈，一樣無所不能——仿佛這世上，只要他想，便沒有他做不到的事，亦沒有他渡不了的人。

可惜他遇到了猴子。

金蟬率二尊者與猴子大戰(zhàn)數(shù)百回合，終是不敵。

降龍羅漢被打落凡間靈隱寺，伏虎羅漢重傷返回西天庭；金蟬則被猴子一劍抵住心口，劍刺入心臟半寸，血流不止。

猴子冷情冷眼，無半分憐惜，神情盡是嘲諷；金蟬的眼光卻亮的駭人，仿佛感覺不到疼一般，淡色的眼珠中倒映著猴子的身影，金發(fā)紅衣，驚艷至極。

金蟬無動于衷，本仙君的心口卻實(shí)打?qū)嵉靥嫠哿艘幌隆獌H憑這一劍，猴子欠他的，這輩子都再難還清了。

猴子冷笑一聲，不盡嘲諷：“你是佛如何？普度眾生又如何？你渡一人，我便殺一人；你渡一雙，我便殺一雙。千千萬萬無窮已，又豈是你能渡得盡的？”

金蟬瞇了瞇眼，淡淡道：“誰說本座要渡盡天下人了？或許前一刻還是，但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

猴子饒有興味地彎起嘴角，“哦”了一聲。

金蟬緩緩道：“渡你一個，便夠了?！?/br>
猴子：“……”

金蟬：“既然我渡一個，你便殺一個，我又何必自討麻煩？倒不如只渡你一個。若你能心存善意，蒼生自然得救?！?/br>
猴子愣了下，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忽得放肆大笑起來，他將劍又刺入一分，涼涼地說：“哈哈哈，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對我說想要渡我的。哈哈，和尚！難道你不曾知曉，我本是魔，佛又能奈我何？！”

“嗯！”金蟬悶哼一聲，唇邊溢出一絲血線。他抬手在嘴角抹了一下，抿唇淺笑，輕聲說：“既然如此，猴子，你可有膽量與我打個賭？”

“少用激將法激我。”猴子亦笑：“和尚你說，賭什么？”

金蟬說：“就賭十世之內(nèi)，我勸你從善，渡你成佛。”

本仙君從猴子眼中看出了輕蔑與不屑，亦從金蟬眼中看到了堅(jiān)定與執(zhí)著。金蟬的理想是普度眾生，猴子自是眾生中的一個，所以金蟬為了他，甘愿舍棄一切。

“眼前才是金蟬子與猴子的初遇。”笑面書生溫和的聲音在本仙君耳邊響起，慢條斯理，卻字字如刀，在本仙君心尖兒上緩緩磨著，說：“怎么樣，你覺得…比起你與猴子的桃林初見，此情此景，更勝幾分？”

本仙君望著兩相對峙的猴子與金蟬，一人紅衣絢爛，一人銀裝清雅，即便是兵刃相接，劍拔弩張，流轉(zhuǎn)在兩人間的也不全是殺氣，反倒生出幾分異乎尋常的協(xié)調(diào)般配來。至少猴子的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