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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的貼身侍女羽珠。在她嫁到宋家三年后,便被宋家人尋了個錯處打發(fā)了出去。她也曾私底下差人打聽過,卻再也沒得過音訊。 “小姐?”羽珠轉(zhuǎn)過身來看見沈陶陶,忙將手上的簪子擱了,去腳踏上尋了雙絲履伺候她穿上:“您今日怎起這般早?” 沈陶陶沒有開口。她的目光越過少女打扮的羽珠,落在妝奩上那面花鳥紋銅鏡上。 鏡中的女子小睡方醒,青絲未束,滿頭烏發(fā)順著圓潤的雙肩滑落至足踝。一張未施粉黛的小臉凈白如瓷,剔羽般的雙眉下,明眸輕抬,修長的眼尾微微上挑,蓄著一點春末桃花般的薄紅。 嬌美天真。 這是她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美貌,在嫁到宋家后,便于一日又一日的如履薄冰中消磨殆盡了。 宋家—— 這兩個字仿佛開啟暗門的鑰匙,凌亂而痛苦的記憶潮涌而來。沈陶陶皺眉沉默了半晌,才終于明白過來,她這是回到了自己尚未出閣前。 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上輩子確實是活得太糊涂了,旁人說什么,她便信什么。嫁到宋家守了十年活寡不說,最終還落得個被侍女背叛,被宋家沉塘的下場。 如今重活一世,勢必不能再走上輩子的老路。 她略想了一想,覺得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與宋珽的婚事。這一世,一定要徹底和宋家撇清干系。 打定了主意,她便于妝奩前的玫瑰椅上坐下:“羽珠,為我梳頭吧,我要去見父親?!?/br> 羽珠應(yīng)了一聲,于盆中凈了手,拿了牛角梳子為她綰起發(fā)來。 沈陶陶見她綰了一個及笄后的發(fā)式,心中便略緊了一緊。長窗外桃花落盡,燕京城中已是春末。上輩子,她便是在及笄后的第一個春末,接到了宋家的聘禮。 她忙打開了妝奩,蔥白指尖在一眾首飾里頭細(xì)細(xì)翻過,卻沒尋著上輩子宋家送來作為信物的紅珊瑚簪子,想是宋家還不曾下聘。便微松下一口氣來,對羽珠道:“羽珠,我總覺得首飾的數(shù)量不對,好像少了不少平日里不常用的,待會我去見父親時,你便遣人細(xì)細(xì)地查下去?!彼D了頓,軟聲道:“這事就不必讓云珠知道了。” 上輩子在沈家做姑娘時,云珠便沒少拿她的首飾,只是云珠是父親繼室李氏送來的侍女,為了不傷李氏顏面,她便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忍著。 她的生母早亡,父親便扶了貴妾李氏為繼室。李氏自小待她極好,幾乎到了有求必應(yīng)的地步。幼時的她不愛早起,李氏便縱著她逃了閨學(xué),成日憊懶。卻待自己的親生女兒極為嚴(yán)苛,琴棋書畫但凡有一樣學(xué)得不好,便少不了一頓戒尺。 起初她只道李氏真心待她,直到出嫁后去了宋家,見到了主母們對待庶子庶女的手段,才曉得什么叫做捧殺。 這邊羽珠卻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道是她終于看透了云珠面目,便脆生生地應(yīng)了一聲,眉眼間全是笑意:“小姐放心,您丟的首飾,奴婢必定一件都不少的給您討回來!” 看著羽珠認(rèn)真的架勢,沈陶陶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剛想調(diào)侃幾句,倏然卻有些感慨,自己丟掉的,又豈止是幾件首飾? 她兀自搖了搖頭,見鏡中的女子已梳好乖巧的百合髻,便對羽珠笑道:“好了好了,你且去查吧,父親那邊我自己過去就好。” 羽珠一向忠心,早看不慣云珠私底下的行徑,如今得了沈陶陶的吩咐,自是歡喜,忙福了福身,快步下去找賬房一同清點去了。 沈陶陶則換了件藕荷底鎖銀邊月華裙,款步出了垂花門,順著抄手游廊一路往外院里走。 還未行至?xí)?,廊角倏然間跑來一人,險些撞到她的身上。 兩人皆是一驚,還是那身著淺紅比甲的婢子先反應(yīng)過來,忙不迭地原地向她福身致歉。 沈陶陶滿心記掛著如何躲過近在眼前的婚事,想著用什么法子才能令父親放棄宋府這根高枝。因此對她的唐突倒也不計較,只隨意整了整皺褶的裙裾便笑道:“你這么惶恐做什么?我又不是一碰就碎的泥人兒。”她彎了彎眸子,又問道:“父親可在書房中?” 府中的婢子知道這位原配出的二小姐是個好性子的,便也活絡(luò)起來,對沈陶陶笑道:“回二小姐,老爺與夫人正在書房中議事!” 沈陶陶笑應(yīng)了一聲,問道:“你既是從書房過來,那可知道父親在商議些什么?”話音方落,便聽墻外傳來一陣喧鬧,遂又順口道:“外頭又發(fā)生了什么,怎么鬧哄哄的?” 婢子聽了,臉上泛出喜色,忙不迭地湊上前來,壓低了嗓音對她說道:“老爺和夫人在說您的婚事?!?/br> 沈陶陶的面色霎時變得雪白。 婢子低著頭,沒看見她的神色,兀自說了下去:“您知道嗎,這可是門絕好的親事!是輔國公宋家大房主母親自來給自己的嫡子下聘,您嫁過去,可就是世子夫人了!” “輔國公宋家……世子夫人……”沈陶陶顫聲重復(fù),指尖輕輕發(fā)抖,仿佛四月天里一桶冰水兜頭而下,凍得渾身發(fā)木。 婢子以為她是歡喜的狠了,便也配合著笑道:“可不是!”她說著從一旁廂房里搬出一架太師椅放在墻角,扶著沈陶陶往上踩:“聘禮都送來了,就放在外廳里,奴婢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多的好東西,公主出嫁也不過如此了吧?您快踩上椅子看看——” 沈陶陶渾渾噩噩地被她扶上了椅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往墻外看,只見偌大的花廳里放滿了扎著紅綢的聘禮,于日光下耀耀生輝,如赤紅色的湖水,自花廳前一直綿延至照壁。 而身旁,婢子的艷羨聲還不住傳來。 “您瞧瞧,這樣多的聘禮,還是宋家大房主母,親自下聘!可是給足了面子!” 這哪是什么面子!宋家大房主母,親自下聘,是宋家內(nèi)里不合,怕二房三房xiele宋珽是個病秧子的底! “聽聞宋家公子潔身自好,都過了弱冠之年,身邊干凈的連一個通房也無,這可不就和話本子里寫的那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似的?您可真是好福氣!” 什么潔身自好!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宋珽那是有心無力!自己嫁過去便守了十年活寡,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br> “您嫁的還是宋家的嫡長公子!嫡長公子,那可是要承爵的!假以時日,您可就是輔國公夫人了!” 是啊!宋珽那成日里眠花宿柳的父親都比他命長!一朝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輔國公夫人沒當(dāng)上,自己倒先被沉了塘! 好不容易重來一世,竟又重生回了宋家下聘這一天,難道還要把上輩子踩過的坑再踩一次? 沈陶陶越想越難受,終于雙膝一軟,腳下一個踉蹌,徑自從太師椅上跌下,癱軟在地,淚水接連而下。 婢子忙上前攙起了她,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