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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但江暮雨記得。曾經(jīng)在九天云榭,有個人抱著他喂藥。那個人身上有種淡淡的花香,江暮雨形容不出來,是跟他房中那盆春蘭一樣的味道,沁人心脾,幽然清雅。他真的很累了。放縱自己,在這個懷抱中沉睡片刻,只要片刻就好。他不能貪心,一點(diǎn)都不能多,他所珍惜的一切都會消失,若不想痛苦,就不要去接觸。與其傷心,不如無心。他注定是一個孤獨(dú)的人。對于市井凡人來說,出身貴族乃前世修來的福氣,從小含著金湯匙,衣食無憂,紙醉金迷、奢侈浮華。江暮雨就是其中一員,權(quán)貴豪門勢力龐大,錦衣玉食揮金如土,但這些都與他無關(guān)。他的母親是皇家長公主,父親是開國元勛之后,帝王恩待,子孫世襲爵位。朝堂黨爭骯臟險惡,父親之所以迎娶母親,是為了穩(wěn)固自己在朝廷的勢力,沒有一絲一毫的情分在,只是利用罷了。而母親怨恨著父親,因?yàn)樗缬行纳先恕?/br>江暮雨的出生不受任何人歡迎,父親基本無視他,一年也見不到幾回。母親則是根本不想見他,對于她來說,這個兒子就是個冤孽,是個詛咒,是個夢魘。孤獨(dú)是什么感覺?被人討厭是什么感覺?從江暮雨記事開始,他就感受過了。爹的冷眼,娘的怨恨,兄弟姐妹的針鋒相對,后院姨娘的冷嘲熱諷。“一個人待著也沒什么不好。”江暮雨抱膝坐在床上,望著熒熒燭光,蒼白的安慰自己,“至少不會聽到那些討厭的聲音,更不用面對討厭的人?!?/br>“世子,世子。”伶仃的江暮雨倦縮在孤冷的床上昏昏欲睡,他聽到門外有人叫他,是奶娘的聲音。他忙跑去開門,赤著腳,連錦襪也來不及穿,因?yàn)殚T外的那個人是整個家族唯一對他好的。“世子,您看?!?/br>奶娘手中拿著一件衣裳,是朱紅色的錦衣,前襟繡著精美的梅花暗紋,江暮雨一眼就看出那是上好的絲綢和金線,憑奶娘的月例銀子根本買不起,怕是她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的錢,連棺材本都搭了進(jìn)去。“奶娘,你這是……”江暮雨看慣了奇珍異寶,穿多了綾羅綢緞,此時此刻卻好像山里野孩子似的驚喜交加,不敢伸手去接。“世子,今日是霜降,是您的生辰??!奴婢連夜趕制的生辰賀禮,您別嫌棄。這衣裳的顏色和面料都是奴婢精挑細(xì)選的,奴婢見識短,但真心覺得世子穿紅色的好看,又喜慶又鮮亮,世子穿它可漂亮了。”奶娘明明是送禮的,卻比收禮的人還要開心。江暮雨問她為何要送這么貴重的禮,奶娘只是笑著說自己一時興起,沒什么特殊原因。奶娘也是娘,江暮雨視她為親娘,盡管她總是奴婢奴婢的自稱,盡管她總是畢恭畢敬的喚少爺。生病發(fā)熱,奶娘可以不眠不休的照顧他三天,后來奶娘病倒了,江暮雨亦守在她的床邊寸步不離。在偌大的豪門相依為命,有奶娘關(guān)心他疼愛他,他很知足了。后來,江家觸怒皇威,被抄家被驅(qū)逐,盛世豪門衰敗,父親被發(fā)配充軍,母親憂郁而終,家徒四壁,樹倒猢猻散。兄弟姐妹各奔東西,家中奴仆盡數(shù)變賣。江暮雨哭著抱緊奶娘不讓她走,奶娘顫抖著手抹去他眼角的淚滴,哽咽的說:“世子爺,你得堅(jiān)強(qiáng),別怕別哭,奴婢會去看你的?!?/br>奶娘終于還是被帶走了,買下她的人是京中某個官宦人家,當(dāng)年三番五次來江府討好過,賄賂過,如今江家失勢,他神氣的不行,像對待流浪狗一般棍棒相加曾經(jīng)的天潢貴胄。骨rou分離,切膚之痛,六歲的江暮雨經(jīng)歷了抄家滅門和生離死別,他被帶到了姑蘇,住進(jìn)了叔叔家。祖父的子嗣并不興旺,只有江暮雨的父親和叔叔兩個兒子,長子繼承家業(yè)和爵位,分家之后,這個親叔叔就離開了杭州,在姑蘇定居,他開了間商鋪維持生活,日子雖沒有多富裕,但好歹衣食無憂。在踏進(jìn)家門的那一刻江暮雨就意識到了,他不受這個家庭歡迎。叔叔尚且溫柔和藹,可是嬸嬸的眼神明顯是厭惡,是高傲和不屑,她從頭到腳像打量野狗一樣將這個六歲孩子看了個遍,用她戴著寶石戒指的手指狠狠戳在江暮雨臉上,冷聲冷調(diào)的說:“喲,這不是秦國公世子爺么?要不說話我還真認(rèn)不出來,怎么穿的跟個叫花子似的?”“夫人,你別這么說話。我大哥大嫂死的死走的走,家破人亡,暮雨也可憐?!笔迨宓膭裾f在嬸嬸尖銳的嘲諷聲中顯得空虛無味。“我說什么了嗎?你不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的兒子,反倒對別家孩子那么上心!大哥風(fēng)光的時候你有沾到光么?你有求于大哥的時候,他有把你當(dāng)根蔥么?現(xiàn)在落難了想起我們來了,抱歉,咱家是小民百姓,這寒屋漏舍的住不下龍血鳳髓的世子爺。”江暮雨好像一只被困在猛獸群里的綿羊,他只能無助的躲在唯一對他沒有敵意的叔叔身后。可是這座大山還沒等為他遮風(fēng)擋雨便轟然倒塌了,叔叔急匆匆的去追嬸嬸,各種軟語說了個遍,整整兩個時辰,江暮雨就站在院子里一動未動。他告訴自己,不能隨便亂動,不能給人添麻煩,這里不比自己家,雖然他在江府也不受爹娘待見,但他是名正言順的嫡出世子,他有地位在,他有底氣在,誰也不敢把他怎樣。但是在這里,不能任性,不能恣意妄為,不然會被討厭,會被打罵,會被攆出去的!他這樣擔(dān)驚受怕著,這樣小心翼翼的想著。寄人籬下的日子,一過就是四年。他首先學(xué)會的就是看人眼色,叔叔的一個眼神,他便知道自己哪里觸怒了嬸嬸,惹得叔叔為難了。嬸嬸的一個臉色,他便知道自己又要挨罵了。六歲的他沒有多少心眼,卻遠(yuǎn)遠(yuǎn)超過同齡孩子的心智,特別成熟懂事。他想到的不是遠(yuǎn)離嬸嬸,而是討好嬸嬸。他覺得嬸嬸之所以排擠他討厭他,必然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叔叔家不是大戶人家,沒有買丫鬟奴才做家務(wù)。每次飯后,江暮雨主動洗碗,每日早起,江暮雨收拾家務(wù),清掃庭院,澆花種草,他不是傻了吧唧不嫌累,他只是希望嬸嬸能對自己好一點(diǎn),改觀一點(diǎn),他并非是那種光吃不干只知道享受的紈绔子弟。不過,無論他怎么做,嬸嬸永遠(yuǎn)對他冷言冷語,從一開始的假意謙讓到后來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叔叔在嬸嬸面前向來說不上話,他曾看不下去,悄悄地告誡嬸嬸不要這樣對孩子。嬸嬸卻說:“他已經(jīng)不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世子爺了,干點(diǎn)活怎么了?還能累死他嗎?咱們家養(yǎng)他,給他飯吃,他不應(yīng)該感恩么?”謹(jǐ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