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悠緩的一起伏，連吱呀聲也是不緊不慢的緩長著，毫不震人。

    裴氏不由道，“這樣的馬車，坐上幾百里都不會乏倦吧。也不知究竟是用什么機關(guān)把顛簸給化解了的?！?/br>
    她只感嘆而已，誰知云秀真知道，隨口就答道，“是簧片。把生鐵反反復(fù)復(fù)的煅燒捶打幾百萬次，錘煉成極柔韌堅硬的薄片，便和笙上頭的簧片似的，只是要大得多。然后一頭墊在底架上，另一頭懸空，搭起一個中空的架子來，再把車廂放在架子上……”她一邊比劃著一邊說給裴氏聽，“就和彈弓似的，能把突如其來勁頭拉長了……底下的板子也是用上好的楓木做的，本身就減震?！?/br>
    裴氏聽得一頭霧水，笑道，“只聽說鍛鋼成劍能削鐵如泥的，原來還有這用處啊。”又道，“連這種法子都想出來，真不愧是鄭國公家……”

    云秀道，“可不是？我二姨最喜歡舒服了，十七哥更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享受起來，尋常人想都想不到。幾百人伺候他一個，都未必能把他伺候滿意了?！?/br>
    裴氏聽她語氣里微妙的毀謗，只笑而不語。

    但已不由在想，令狐家這個小公子，也不知是多么頑皮憊懶之徒，該不會是個霸道的小胖子吧。

    再想想令狐晉和令狐韓氏的容貌，便又覺著，就算是個rou山一樣的小胖子，怕也是鳳眼如勾，十分美貌吧……

    這次外頭的馬車沒堵住路，兩人很快便回到了八桂堂。

    進(jìn)了院子，下了馬車，卻見韓皋和令狐小公子的馬車已經(jīng)到了。

    韓皋已從馬車上下來，令狐小公子卻還沒動。

    車門開著，露出來的是一襲鋪了滿車廂的白狐貍毛的毯子。單看那毯子，便讓人覺得要陷在里頭了。

    韓皋看見她們娘倆，便笑著敲了敲車廂壁，道，“快些下來吧。柳夫人和云秀到了?！?/br>
    那白狐毛的毯子便動了動，片刻后，車門前便露出一張臉來。

    那臉也陷在毛領(lǐng)子里。比必要的更厚實、更大的毛領(lǐng)子，毛芒柔軟而舒展，無風(fēng)自動。幾乎將那張臉遮去一半，只露懸膽似的鼻子和上面一雙鳳眼，那鳳眼眼尾上挑，微微帶了抹紅。知道有人，他卻連脖子也懶得動一下，只黑漆漆的眼瞳轉(zhuǎn)到眼尾來看人，一勾……似傲慢、似冷漠，卻又似哀怨。一瞥之間，萬種風(fēng)情都寫在了其中。

    ……

    令狐小公子不是個小胖子，他很纖?合度。裴氏想。

    令狐小公子比她猜想得還要更鳳眼如勾，美貌過人……裴氏又想。

    她不由看了看身邊的小侄女……

    美貌上倒堪匹敵，但在清冷尊貴上，她家這個簡直連比都不配比啊

    說起來，云秀還真是不自覺其美，看把自己糟蹋得跟個野丫頭似的，辜負(fù)了父母賜給她的天生好相貌。

    因見了令狐小公子，裴氏竟生出她家侄女也該好好打扮打扮、優(yōu)養(yǎng)優(yōu)養(yǎng)的念頭。

    這般模樣的小公子，饒是他脾氣再大，那也是尋常。

    只怕都沒人舍得和他說一句重話。

    大約也只鄭國公府的豪富，才配得上養(yǎng)他。

    ……裴氏瞬間就理解了之前她不贊賞的，關(guān)于令狐小公子的一切。

    笑碰一下云秀，提醒她注意儀態(tài)和禮節(jié)。

    才道，“外頭冷，快些進(jìn)屋吧?！?/br>
    令狐小公子道，“嗯?！庇值溃坝行┭?，沒能先下車迎接，請您不要見怪……”

    語氣竟出乎意料的，溫和中帶了些羞澀內(nèi)向。配上那清冷冷的氣質(zhì)，病弱卻依舊秀如翠竹的身量，越發(fā)的我見猶憐。

    裴氏忙道，“不怪不怪……你慢著點?！庇址愿姥诀呷v扶他。

    當(dāng)然，令狐小公子并沒有讓丫鬟碰。

    走過云秀身邊，他停住了腳步。

    云秀看著他身上大張旗鼓的披風(fēng)，恍然有種蒲州正大雪紛飛的錯覺。片刻后才想起來，他比常人畏寒些。

    他從披風(fēng)底下伸出手來，拽了拽云秀的衣袖，“……去年你沒去看我。”

    云秀心猛的就被戳了一下子前年冬天老太太開始生病，去歲春天依舊纏綿病榻。相比起來，他那種只能拿來纏人的咳疾算什么？明明都知道她阿婆已經(jīng)去世了，還在哀怨“去年你沒去看我”，真以為全天下都得圍著他轉(zhuǎn)?。?/br>
    本來只是宿怨，此刻卻成了真火。云秀冷臉道，“嗯。有事？”

    令狐小公子就眨了眨眼睛，道，“無事……你不去，我來就是了?！?/br>
    云秀回頭引路，道，“……外頭冷，先進(jìn)屋吧?！?/br>
    裴氏又請韓皋進(jìn)去。

    進(jìn)了屋，柳文淵已經(jīng)在堂中迎客。

    韓皋和令狐十七分別上前拜見。

    柳文淵倒是見過韓皋但也是許多年前的事了。今日見他目光清明端正，已長成一表人才的好少年，心下又贊賞，又惋惜他是韓薦之的兒子。只能泛泛的道，“不料能在蒲州見到你?！?/br>
    韓皋便道，“這兩年一直在韓城讀書。原本該早日前來拜見，只怕學(xué)問不精，見笑大方。去歲勉強考取了鄉(xiāng)貢，不能再坐井觀天、孤陋寡聞下去，才腆顏前來。別打擾了您的清靜才好?！?/br>
    柳文淵笑道，“何至于謙遜至此?！钡t遜的孩子都不招人煩。何況他小小年紀(jì)就已過了府試，眼看就能進(jìn)科場考進(jìn)士了，顯然是有些真才實學(xué)的。想到他明明有更順坦的門路，卻不去走，而要從科舉晉身，又覺著他實在比韓薦之兄弟有骨氣得多，心里已有些喜歡，便道，“你可有帶上自己的詩作？”

    韓皋忙道，“帶著?！?/br>
    柳文淵見云秀和令狐小公子都心不在焉顯然不止他不喜歡令狐十七這種驕奢yin逸的小公子，小公子也對他們這些開口閉口都是學(xué)問的讀書人無甚好感。不由惋惜，韓薦之的兒子有心向?qū)W，反倒令狐晉的兒子無意進(jìn)取。

    便令裴氏照顧好兩個頑童，自己則對韓皋道，“拿上詩作，咱們進(jìn)屋慢慢說吧?！?/br>
    裴氏便也引了令狐十七進(jìn)里屋里頭更暖和些。

    又令人在椅子上墊了軟墊，捧上各色點心干果。

    雖有裴氏的慧心巧手，但東西顯然難合令狐小公子的品味。他雖有心做乖巧的模樣，但捻起點心嘗了一口，就已流露出難以下咽的模樣。

    云秀敏銳察覺到他要偷偷扔了，立刻惡狠狠道，“吃掉！”

    裴氏沒覺著令狐小公子咽不下去有什么奇怪，倒是讓云秀給逗笑了，“好了好了，不知道你今日怎么這么大的脾氣?！?/br>
    令狐十七道，“她生我的氣。”

    裴氏道，“這話怎么說的？”

    令狐十七無辜道，“她總是在生我的氣，想來是我早年不懂事，做錯了什么?！?/br>
    云秀：……

    云秀怕他再說下去，自己會忍不住當(dāng)著裴氏的面拆穿他的真面目，忙岔開話題，問道，“長安舒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