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真心

    楚是夜知道總是遮掩不住的，他不敢抬眼去瞧離秋的神情，只是咧嘴苦笑，用完好的右臂從袖子里鉆了出來，又小心翼翼地將左肩上粘粘的血衣扒拉下來。

    離秋悄然落淚，趕緊伸手上去幫忙，楚是夜知道她平日有天大的事也絕不會掉一滴淚，如今接連破例，滿心愧疚道：“離秋……你還是先出去吧。”

    霍離秋搖搖頭，執(zhí)拗地留了下來，待衣裳褪去，離秋這才看清整個背腹和肩臂都覆滿舊痕，她過去聽慕桐得意洋洋的說辭，空有一腔怨憤，如今眼見為實，唯有懊悔。

    里屋已是熱氣裊裊，整個人浸泡在水中，將傷口微微清洗一番，楚是夜才發(fā)覺肩傷比想象中更嚴重，幸虧沒有傷及經(jīng)脈，他向來自詡為皮糙rou厚，早已習(xí)以為常。

    離秋悉心照料，楚是夜倒不敢再多說什么，目光堅定不移地鎖著她，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夠，她還是跟六年前一樣，眉眼如畫，氣鑒幽蘭，骨子里的清冽愈發(fā)突顯，臉上卻多了一道劃痕若隱若現(xiàn)。

    楚是夜皺起眉頭，用指腹輕輕掃過她的臉頰，離秋沒有躲避，任他在那條劃痕上仔細確認著什么。

    霍離秋以為他要追問什么，沒想到楚是夜始終閉口不言，眼神暗流涌動，他很快撤回了手，神情攀上一層霜色。

    “是不是……不好看了？”離秋怯聲道，雙頰微微泛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發(fā)問，若不是楚是夜察覺，恐怕連她自己都忘了這件事。

    楚是夜沒有回應(yīng)，只是抬起右臂拽過一旁備好的干凈衣裳，徑直起身罩在身上。

    離秋放下手中的浴帕，正要去外室拿藥膏，楚是夜忽而從背后緊緊抱住她，離秋眼睜睜看著面前交纏的雙臂微微發(fā)顫。

    “你一直都好看，好看到我以為自己天天都在做夢，好看到我害怕別的人看你一眼就要來和我搶你……”楚是夜神色痛苦，沒有絲毫玩笑輕佻的意味，極為認真。

    “其實當(dāng)年，我一走出慕家就后悔了，可是我沒辦法再回去找你，我以為你跟在慕子涼身邊會遠遠勝過在我身邊……沒想到……我真是太天真了……”

    話至末尾稍許哽咽，楚是夜將臉靠在離秋耳側(cè)，醞釀多年的話驟然一片空白。

    離秋忍住情緒翻涌，若非六年之后見他安然無恙，回到了過去生養(yǎng)他的東原，結(jié)識了許多新朋舊友，生活一切安好，她又怎會瞬間失去開口的氣力。

    她不敢回頭告訴楚是夜，其實她也很后悔，過去她懵懵懂懂，直到生離死別，方知這份情深義重。

    可是現(xiàn)在又要如何？自己還能活多久？難不成又讓他一場空歡喜？讓他失而復(fù)得，得而復(fù)失？

    離秋終是從依依不舍中掙扎出來，她將楚是夜推遠了些，苦笑道：“都過去了……”

    楚是夜見她忽然與自己生疏起來，上前一步慌忙道：“離秋，我不會再讓過去的蠢事重復(fù)發(fā)生，也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很多事已經(jīng)不一樣了?！?/br>
    “有什么不一樣？”

    楚是夜忐忑不安地望著她，她愈是走遠一步，他愈是靠近一步。

    離秋被屏風(fēng)攔住了去路，一時情急道：“我……我心里的人是子涼！而且……已經(jīng)和他拜堂成親了！”

    楚是夜頓住腳步，見離秋眼底掠過一絲慌亂，瞬間識破，沒想到整整六年過去了，她的武功倒是突飛猛進，可這說謊的能力還是如此拙劣……

    他將計就計道：“是嗎？那又怎么樣？反正他已經(jīng)不在了！”

    離秋微怔，還以為這個理由足以讓他失望，沒想到楚是夜完全不理會，她有些迷惘道：“可……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反正我不管，既然老天爺又讓你回到我身邊，這次我說什么也不放手！”楚是夜故作強勢，離秋手足無措，屏風(fēng)陡然向外倒去，她一時失去重心，楚是夜將她拽了回來，又不小心傷到了左肩。

    “是夜！”離秋驚呼，見他傷口裸露，必須及時上藥包扎，轉(zhuǎn)眼便忘了方才的裝模作樣，趕緊將他扶回床上，將藥膏拿來。

    楚是夜難掩笑意地望著她，見她小心翼翼地替自己抹著藥膏，忽然“哎喲”一聲叫起來，離秋當(dāng)即停下來，憂聲道：“痛么？”

    “痛，特別痛！”

    “那我再輕一點……”

    “我怎么覺得背上也開始痛了？不對，是鎖骨這兒痛！其實胳膊也挺痛的……”

    “怎么會？”離秋焦急地打量著這些“痛處”，瞬間開悟，很快漲紅了臉，“你……你騙我！”

    “哈哈哈……”楚是夜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愈是笑得猖狂，離秋愈是窘迫。

    “你呀你，你剛才的話，要換做以前，我肯定就信了，但是現(xiàn)在，我一個字也不信！”楚是夜極為篤定，成竹在胸地望著她，想看看她要如何應(yīng)付。

    “為什么不信？”離秋認定自己已經(jīng)盡力而為了，不免有些委屈。

    楚是夜故意湊上前來，狡黠道：“你若喜歡慕子涼，將我的玉佩留在身邊珍之重之這么多年做什么？”

    “我……我……”

    離秋百口莫辯，楚是夜大有jian計得逞的快意，轉(zhuǎn)而懇聲道：“離秋，我后來才逐漸想明白，當(dāng)年慕桐特意陷害我，讓我聽到看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可是我卻偏偏信了別人而不信你……”

    “再說了，就算我在你心里連前三也排不上，可你在我這里是最重要的，這就足夠讓我死皮賴臉纏著你了……”

    楚是夜眼神變得柔和起來，將最后一句話說得千回百轉(zhuǎn)，彼此呼吸都可感知，離秋臉紅到了耳根，心上卻有一陣暖流淌過，灌溉日漸枯萎的情思。

    霍離秋知道自己沒法再撒謊，索性坦然面對自己的心，與楚是夜相視一笑。

    屋內(nèi)久別重逢的情緒醞釀發(fā)酵，兩人咫尺之距，鼻尖相蹭，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先是一個蜻蜓點水，就如雷電加身，撩起更加膽大妄為的欲念。

    剛要深吻下去，門外響起急切的敲門聲，葉承泰緊張道：“阿夜！阿夜！你沒事吧！你快開開門！”

    離秋趕緊躲開這個吻，面紅耳赤地替他包扎起來，楚是夜長嘆一口氣，對門外無奈道：“二叔，你進來吧?！?/br>
    葉承泰焦急地推門而入，看見霍離秋的時候略有一絲恍惚，但見楚是夜已經(jīng)上完藥包扎好，揪緊的心總算松懈下來。

    魚阿又趁機溜了進來，瞧見兩個小年輕頰上泛紅，旋即明白了什么，對葉承泰罵道：“你這個老東西，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真不懂事！”

    葉承泰只覺莫名其妙，怒道：“到底是誰不懂事？今天若是阿夜有什么事，我看你怎么跟大將軍和大當(dāng)家交代！區(qū)區(qū)一個調(diào)虎離山就把你騙得團團轉(zhuǎn)，以后出去別說跟我葉承泰一起打過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