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謂聽他這么說笑容慢慢淡了些。

“你又妄自菲薄了。”

“你天天說我這里不好、那里不好，現(xiàn)在卻突然夸我，莫非是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了？”

“哎呀，這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吶?！?/br>
方硯聽罷愣了片刻，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趙謂見他不說話了便又笑笑道：

“我常常在想你到底喜歡魏欽什么地方如今才想通，魏欽此人品雖然下流，可才學(xué)一流，相貌更是上乘，這般出眾的人物若是喜歡你，你心中怕是能寬慰不少?！?/br>
“這……什么意思。”

“魏欽并非良人，楚賀對他以誠相待而他轉(zhuǎn)臉便能投靠大皇子，喜歡他的人如過江之鯽他卻只當(dāng)這些人是棋子，可見此人不論如何待他都不要指望他能報以真心?！?/br>
趙謂微微停頓了一下。

“你從小就被方老爺看得一無是處，旁人也瞧不上你，于是你便將自己全部的虛榮都放在了魏羨之身上，若是他喜歡你待你同旁人不同，那不也說明你確有超出常人之處了?！?/br>
方硯恍然大悟，連忙點了點頭。

“你說的很有道理！然后呢？”

“你是不是真傻，你怎么能將自己的一切放在那種爛人身上?！?/br>
“其實……羨之也不是像你說的那樣不堪。”方硯干笑了幾聲，“或許就是因為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才喜歡那種出眾的人物。但……也不盡然吧，我真的喜歡他好久了，比你想象的還要久好多?！?/br>
方硯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了聲音。

“要是我們能成也是件好事，兩個爛人爛到一塊兒去了，就不再出去禍害別人了?！?/br>
“別這么說自己。”

“羨之這個人雖然確實兩面三刀，但他想做的都能做成，他自小就知道要成什么樣的人。而我也是兩面三刀，可我是根本看不透、分不清自己在做些什么。他是小人，最起碼還坦蕩，而我連這份坦蕩都沒有?！?/br>
方硯嘆了口氣。

“楚賀是我?guī)С鐾醺?，我總想著就算真得出府了也不見得會怎樣，可就是那次他找到了周懷，若是不讓他出府些許、些許方家就成事了，你也就不會關(guān)在這里了?！?/br>
“你是想讓我怪你了？”

“你該恨我的?！狈匠幭肓讼霃男渲刑统隽艘话沿笆?，他有些哽咽，“你們就快被處死了，我卻還活的好好的，我心里……我心里這些事真的受不住了?！?/br>
方硯摸索著將匕首塞進(jìn)了趙謂的手里。

“趙謂，你、你殺了我吧。我來之前就想好了，明知道自己早該死了，可我害怕，我怕死。家里人恨我，世上的人都輕賤我，但我連死都不敢死……”

他苦笑兩聲，壓抑了這么久之后終于哭了出來。他一直哭了很久，克制的哭聲終于慢慢變成了嚎啕大哭。

趙謂嘆了口氣將匕首放在了一邊。

“你真想死？”

他見方硯哭著點頭，于是往前湊了湊抱住了他，趙謂感覺到方硯的身體在顫抖。于是這時候他什么都沒有說，過了好久等方硯緩緩平靜下來之后他才開口。趙謂的語氣很和緩，甚至還帶著些笑意。

“既然你覺得我應(yīng)當(dāng)恨你，那我就更不能遂了你的心愿讓你死了。”

“你總是這樣，什么事做不到便想逃?！?/br>
趙謂似是在回憶什么，舒展著眉頭，眉眼彎彎。

“若是你真覺得對不起我，那你就好好活，你也知道活比死要艱難很多。”

趙謂垂著眼瞼，將方硯抱得更緊了一些。

“墨觀，你別害怕，從今往后你要靠自己了。魏欽確實喜歡你，可他只想把你養(yǎng)在身邊，我同他是一類人我最清楚，若是有一天他不再喜歡你了，你又這樣軟弱，那你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br>
方硯還在發(fā)抖，眼眶也是紅的，于是趙謂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方硯，我也喜歡你，我喜歡你的時間、或許比你喜歡魏欽的還要久。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比魏欽那個小人良善百倍，你信我這一次好嗎？”

“可、可……”

趙謂還想說什么卻聽見了獄卒的腳步聲，于是他放開了方硯，用手掌輕輕摸了摸方硯的臉頰?！拔颐魅毡阋惶帞亓恕?/br>
他的喉嚨突然有些艱澀。

“雖然我不該這么說，但是方硯……”

趙謂頓了頓，不想顯出自己的哽咽。

“別忘了我。”

第9章方墨觀（五）

方硯一直很恍惚，他不太能接受家里人以及趙謂被斬首這個事實。可大約是所有的眼淚都在牢里的時候用光了，所以方硯沒有哭。其實客觀來說他也不是個哭包，只不過某個瞬間他真的崩潰了而已。

他不了解趙謂喜歡自己什么地方，而且他也永遠(yuǎn)也沒機(jī)會知道了。

行刑那天他想去可是被魏羨之鎖在了屋子里，他一天沒有吃東西，那個“啞巴”來找自己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又開始犯病了，這是個不太好的征兆，每次發(fā)病他都像是死了一樣對外面毫無感覺，方硯很焦慮。

趙謂告訴他不能總是靠著別人，但他向來如此，能拖一天是一天，即使有幾次下定了決心要重頭再來，可這種微小的決心也很快會被現(xiàn)實擊敗。

他很害怕。

等那個啞巴來陪自己吃完飯之后方硯失眠了，大約是覺得又虛度了一天所以竭盡全力想留住這天的一點點小尾巴。這樣并沒有什么卵用，方硯只是睡得晚了而已，每每起床一睜眼便是下午了。

越怕浪費反而最后揮霍就更厲害。

方硯不是一個會考慮太多的人，可他自從瞎了之后反而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好事，因為想了也不會去做，反而是徒增煩惱而已。他若是還如過去那般渾渾噩噩，大抵會覺得如今的生活好極了。

但凡過得好些的，不是極為勤勉便是自己有些危機(jī)意識。

方硯沒有什么遠(yuǎn)慮，他的這些恐懼是因為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他知道靠什么都靠不住，若是想一世太平安穩(wěn)便要自己有所作為。

他摸索著站了起來，昨日睡得太晚了現(xiàn)在頭還疼得不行。方硯沒有摸到自己的那根竿子，他不太敢叫人，就在自己床榻旁邊找，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他怕別人把自己的東西當(dāng)成垃圾給扔了，好不容易壯起膽來叫了下人。

下人說是魏羨之吩咐讓扔了，若是方硯喜歡可以在買一根好看一些的。

方硯現(xiàn)在瞎了很依靠這東西，結(jié)果這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