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侯策應聽事司行事，恰是自證清白……”

龍幼株一句話沒說完，謝茂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冷冷地看著她，說：“他有什么不清白？”

龍幼株是少數(shù)不懼怕謝茂威儀的臣下之一。她如今跪在殿下服侍皇帝，就和當日在胭脂樓里伺候信王別無二致。換了旁人，看見謝茂的模樣就該三緘其口，自知絕不能再牽扯衣飛石了，龍幼株不然。

她恭敬地將額頭觸地，嘴里卻很平穩(wěn)地說：“據(jù)臣目前所得證據(jù)，衣飛金之妻周氏直接涉案?！?/br>
“陛下，若要重用定襄侯，正該讓侯爺策應聽事司嚴查此案。如此，定襄侯才是朝廷之定襄侯，陛下之定襄侯，而非衣家之定襄侯?！彼曇魷厝岫降?，絲毫聽不出話中的險惡。

周氏涉案，而非單純僅僅由周家涉案。這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若衣飛石幫著聽事司把資敵叛國的罪名查到了大嫂身上，周氏必死無疑。她是衣家冢婦，給衣家生育了長子嫡孫，她死了，她的兩個兒子呢？衣飛金若舍得把兩個兒子都廢了，衣飛石自然無憂。若衣飛金舍不得這兩個兒子，衣飛石不出族也遲早要與長房離心——衣飛石是嫡次子，周氏的長子才是嫡長支。

龍幼株就是勸謝茂趁火打劫，把衣飛石牢牢攥緊在掌心。

——衣飛石是皇帝派去執(zhí)掌西北的人選，他若與家族離心，對皇帝是有絕對好處的。

“朕很少打女人?！?/br>
謝茂其實從來不覺得女人是弱者，所以，他收拾女人半點都不手軟。

然而，這個時代，教男不教女，欺負婦人是極其不體面的一件事。他為了自己的封建丈夫形象，只能稍微忍一忍，“三十個嘴巴子，今日且給你記下了。萬望愛卿以此為戒，從今往后，都不要再做任何試圖算計定襄侯的打算。”

“朕不會準許任何人算計他。任何理由都不準許。”

他重新拿起奏折，聲音冷淡，“再有下一次，你得死。退下吧。”

第92章振衣飛石（92）

蓿河帷曾是梁州馬場養(yǎng)牧之地,故梁國在此種植了大片紫花苜蓿，因此得名。

十多年前衣尚予屠故梁國都，是年災疫橫行，故梁大地十室九空。謝、陳兩朝皆堅壁清野抵御疫情,邊境一鎖就是近五年。繁榮一時的三國古道日益荒廢,前往西域的商隊紛紛南取曼托及,北上藥奴城,再沒有人冒險前往那片死都鬼域了。

“這都是咱們謝朝的疆土?！?/br>
李娃是被聽事司重金聘來的向導,江湖諢號“鬼娃子”，就是因為他能在病疫橫行的梁地肆意穿行。

他樂滋滋地穿著錦衣衛(wèi)的官服，腰上掛著聽事司的牌子,聽說自己這個“顧問”也算八品官,頓時一副光宗耀祖神氣得不行的模樣,對著提拔他的宰英,頓時又殷勤了十分。當然，最主要的是,宰英答應他，回京后就給他十斤黃金。那可是十斤??！

“當年的梁王是個憨板,一把火燒了蓿河帷,把大將軍看作眼珠子的三千戰(zhàn)騎驅趕進沱河之中,一個個撈起來剝皮拆骨，尸身喂野狼豺狗。”

“大將軍發(fā)誓復仇?！?/br>
“大軍踏平梁都后,屠城三日,圍著梁都城外,筑萬人京觀十三座?！?/br>
“從那以后，故梁人就開始生病。發(fā)泡，嘔血，從手腳開始爛，一直爛死?！?/br>
李娃神神秘秘地向宰英透露：“咱們這兒的本地人，都說大將軍是閻羅降世。閻羅王那是能招惹的嗎？梁王敢殺他的騎士，所以，他就在故梁國都之外做了惡法，一口氣獻祭了十三萬梁都人！”

“——詛咒得罪了他的梁國，血脈斷絕?！?/br>
他爬上一個小矮坡，被大火燒過的蓿河帷又生起了郁郁蔥蔥的野草，不知名的夏花綿延至天際，完全覆蓋了曾經(jīng)繁榮顯赫的三國古道存在的痕跡。

“前面就是半道村。咱們抄小路時都會去那兒歇腳，有個小茶寮，花點小錢還能睡一晚?！?/br>
宰英腿上的傷還沒好利索，騎在馬上靜靜地聽著，吩咐道：“探哨?！?/br>
這是她在西北才學會的謹慎。

不管是帶隊前行還是扎營休息，前后三里必然排出探哨察看。

這地方實在太亂了。

謝朝境內(nèi)還是安穩(wěn)的，駐地士兵彬彬有禮，還幫農(nóng)夫漁婦運糧推船。

往外跨一步，同樣也算是謝朝國境，然而，故陳朝新并入謝朝輿圖的那幾個郡，簡直讓宰英大開眼界。城里有官衙的地方，仍是她熟悉的國度，一旦踏出城門，進入鄉(xiāng)野之地，就到了毫無道理的地獄。

聽事司重金禮聘了不少江湖上的能人異士入朝為官，就是為了辦這一趟差，仍是被重重阻撓殺了個措手不及。龍司尊送了五萬兩黃金銀票與兩個六品、六個七品、十二個八品的官服腰牌過來，宰英才勉力支撐著繼續(xù)在西北查這個“資敵叛國”案。

——龍幼株送來的支援告訴她，錢有，官有，別的支援，沒有了。

這是朝廷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一刻鐘后。

“前方哨位未歸。”屬下前來稟報。

宰英瞇起眼睛，躲避著刺目的陽光，望向李娃所說的半道村方向。

“再探。”她叮囑道，“注意安全，及時匯報。”

李娃扯住傳令人的坐騎韁繩，緊張地轉身望著宰英：“不能去了！那地方鬼！會吃人！”

“我見過人吃人，沒見過鬼吃人?！?/br>
宰英肖似男子的臉龐上露出一絲寒意，“請楊老、白老走一趟，前邊怕有硬點子?！?/br>
宰英口中的楊老、白老，其實都不算老人，四十歲上下，正值壯年。二人都是西北綠林好漢，一個擅飛砣，一個一身橫練硬氣功，等閑十多個壯漢近不了身。聽事司根基太淺，龍幼株又恐怕屬下被兵衙滲透，只能往江湖上尋找助力。

李娃拉著傳令人的韁繩不肯放，殺雞抹脖子地沖宰英跳腳：“你請我做向導就得聽我的！自從衣閻王屠梁都之后，這里大白天都見鬼！已經(jīng)丟了一個了，不要再丟了。你叫他們?nèi)ヒ彩怯腥o回！”

宰英怒斥道：“動搖軍心！”

李娃直接就開始剝身上的官服：“老子不干了！你要去送死，自己去！掙錢也得有命花！”

宰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