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

    胡亥老神在在直起腰來，垂著眼皮道：“非是我不告訴您。而是我們也不知道——只有等皇帝聯(lián)系我們。”

    趙佗狐疑道：“皇帝失蹤，天下大亂，一著不慎滿盤皆輸?！?/br>
    “皇帝也是逼不得已?！焙ビ智穆暤溃骸俺杏袃?nèi)鬼?！?/br>
    “內(nèi)鬼？”

    “正是。陛下這一招是引蛇出洞?！?/br>
    趙佗陡然間得知這么密集又重大的消息，腦子里有點亂，他手指按在劍柄上，下意識敲擊著。

    “你們約我相見，又是為了什么？”當下，趙佗先問了最直接的問題。

    胡亥笑道：“我兄弟二人素來敬仰趙郡尉為人，能得一見，此生不虛?！?/br>
    趙佗皮笑rou不笑道：“能見你們蒙氏兄弟一面，我也此生不虛了?！?/br>
    胡亥吃他一記反諷，卻也不在意，仍是笑呵呵道：“北地叛亂，郡尉以一己之力，能保嶺南太平，非尋常人能比擬?？の痉饧Z道，絕關(guān)隘，人都言郡尉有自立之心，我看卻未必?！?/br>
    這個話題可就太敏感了。

    趙佗雙眼一瞇，殺意突現(xiàn)，他不動聲色道：“哦？愿聞其詳?！?/br>
    蒙鹽見狀，饒是他幾經(jīng)沙場，此刻也不禁手心捏了把汗，知道只要趙佗一聲令下，他們?nèi)吮銜嵘磉@陽山關(guān)上。

    胡亥卻仍是笑呵呵的，仿佛只是在與好友敘舊，而不是在殺人如麻的將軍最敏感的神經(jīng)上跳舞，“那些說郡尉有自立之心的人，都是放屁！郡尉平定嶺南，分明是奉了皇帝的旨意！若是冒然出關(guān)用兵，才真是反了！當初叛軍四起，皇帝召集南北大軍，可是南路已經(jīng)被叛軍阻隔，郡尉并未接到消息——那么，保住嶺南，就是郡尉接到來自朝廷的最后命令?！?/br>
    “郡尉您一心為公，浴血奮戰(zhàn)，這也都不去提了?！?/br>
    “只說嶺南情形。當初朝廷雖然是號稱送來了五十萬大軍，可是你我心中都清楚，這五十萬大軍中，恐怕有三十萬都是運糧的農(nóng)夫，算不得真正的兵。更何況，嶺南百越族人悍勇，戰(zhàn)況慘烈，縱然原有五十萬大軍，此時也多有折損。況且，嶺南雖然是打下來了，可是說占據(jù)卻還談不上——遠的不說，就說郡尉您才拿下的安陽國，這等小國嶺南不知凡幾，都要郡尉去一一攻克，談何容易?！焙ミ@一番分析，入情入理，簡直像是從趙佗心中掏出來的。

    “而五嶺之北，叛軍勢大，皇帝失蹤。以嶺南久戰(zhàn)之兵的疲敝，以北地烽煙四起之戰(zhàn)況，郡尉退守嶺南，實為不得已而為之，乃自保之舉。”胡亥篤定道：“倘使郡尉果有五十萬大軍，倘使嶺南徹底平定無后顧之憂，以郡尉之人品忠心，焉得不萬里馳援！”

    叛徒、jian賊的名號總是不那么好聽的。

    趙佗長嘆一聲，不管真假，先道：“知我者，蒙氏子也?！?/br>
    反正他既無五十萬大軍，嶺南也還亂著，而皇帝還在“失蹤”著，那么他居于嶺南，賣個口頭上的好，能洗刷了污名，何樂而不為呢？

    人的野心是一點一點喂大的。

    歷史上的趙佗，也不是一開始就自立為南越武王了。直到秦朝滅亡后三四年，他才建立了南越國，獨立于漢朝之外。在趙佗有生之年，漢朝都沒能攻下南越來。而趙佗反倒借著地利，時常下去掠奪攻打漢朝南邊的郡。

    論起來，這就好比明朝滅亡之后，鄭氏孤懸海外，時不時還要反清復明一樣。與之不同的，不過是趙佗沒有打著光復大秦的旗號，一來因為秦朝短暫，文化教化，到底比不上后來的明朝；二來也是因為五嶺雖險，卻不比臺灣島隔著海峽，真要掛出反漢復秦的招牌、惹得漢朝發(fā)大軍而來，也很難受。

    胡亥道：“趙郡尉，明人不說暗話。我兄弟二人此來，是要借兵的。”

    “借兵？”趙佗目光一冷——口頭賣好是一回事兒，真要掏家伙又是另一回事兒了。別人的手伸到自己錢袋里來，換你你也扎心。他冷聲道：“借多少？”以天下亂勢，恐怕借走南嶺全部人馬，也不夠用的。

    胡亥伸出一根手指頭。

    趙佗勃然大怒，“一百萬？傾南越黔首，也不足百萬！”

    胡亥微笑搖頭。

    趙佗猶疑，卻是道：“我手下精兵也不過十萬。”

    胡亥微笑著又搖頭，開口道：“只需郡尉撥兵一萬。翌日陛下再歸咸陽，我必將郡尉擎天保駕之功備述于陛下。而我等率兵，在南邊郡縣與叛軍作戰(zhàn)，也可保嶺南無虞——至少糧道便不必封鎖了。”

    從一百萬降到一萬，就像從巨石變成了一粒細沙。

    而這一粒細沙，卻能給他以后帶來可能的巨大收益，規(guī)避巨大的風險。

    這樣一來，將來不管是朝廷贏了，還是叛軍贏了，他趙佗都避開了漩渦中心，到時候可進可退，都有余地。而且也洗刷了他叛國自立的污名。

    況且此地士卒，多為秦人，就中有些未能成家的，思鄉(xiāng)情切，苦留無益。

    打定主意，趙佗伸出大掌，與胡亥相擊，“好！一萬人馬就一萬人馬！”

    胡亥笑道：“趙郡尉真乃英雄豪杰！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趙佗了卻一樁心事，也笑起來，卻是點著胡亥與蒙鹽，道：“你娘是否比他娘俊，我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我能確定，那就是你娘懷你的時候，一定吃多了香油?！?/br>
    第122章

    胡亥順勢笑嘻嘻道：“等我回咸陽, 問明了我娘, 當初是不是吃多了香油?！?/br>
    “你家人還在咸陽？”趙佗問道。

    兩人談話間，已經(jīng)有點閑話家常的味道。

    胡亥道：“可不是嘛。當初咸陽城鬧盜賊, 陛下?lián)奈壹胰税踩?，于是都給接到宮里去住了。你說陛下對我這么體貼，這么在意, 我怎么能不好好報答呢？”

    蒙鹽沒忍住, 重重咳嗽了一聲。

    胡亥面色不變，笑著撞撞蒙鹽肩膀，問道：“是，弟弟？”

    蒙鹽一張臉憋得通紅, 卻也知道情況危機，不容有失, 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哥哥說得極是。”

    趙佗也不是傻的，一聽就明白, 這是皇帝當初把蒙氏家人都接到宮里，作為籌碼，賺蒙氏兄弟回來效力?？墒谴丝踢@“蒙壯”笑著說來, 倒是一片真心實意。一時間, 連趙佗這樣的人精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了——難道皇帝當初真是為了蒙氏好？一面想著, 趙佗已是搖了搖頭——怎么可能？然而再看看“蒙壯”的神色，趙佗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只能得出唯一符合情理的結(jié)論：那就是陛下真是一代圣主, 叫人一見就恨不能為他去死?。?/br>
    趙佗多年前就隨著任囂來了嶺南，根本沒有見過后來繼位的秦二世胡亥。

    而在任囂病死之前，他趙佗只是龍川縣的長官，被委派之前，只見過先帝秦始皇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