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來，就像是眼皮子底下突然冒出了三千人馬。

    蒙鹽使蘇角、涉間各領(lǐng)一支千人隊，與已遷入城中的斥候，里應(yīng)外合，同時攻入北門、南門。而他親領(lǐng)最后一支千人隊，直奔劉邦所住的縣衙，一路上斬殺淋漓，無人敢擋。

    劉邦自打敗了泗水郡守兵后，屢戰(zhàn)屢勝，一時失去了戒心，被殺得措手不及，上馬逃命，連老父親與親子女都顧不上，更不必提妻子呂雉了。劉邦在夏侯嬰、樊噲等人護(hù)送下，好歹逃出了縣衙所在的街道，誰知道才轉(zhuǎn)過街角，就撞上了滿身殺氣的蒙鹽。

    狹路相逢，劉邦只道要死。

    誰知道蒙鹽長劍揮出，卻是擦著他腦殼落下。

    劉邦渾渾噩噩中，只會本能伏地身子，夾緊馬肚狂奔。

    蒙鹽勒馬，瞥了一眼地上落下的那只耳朵，淡聲道：“放他走。”

    部下雖然訝然，卻不敢質(zhì)疑。

    劉邦奪路狂奔，直到奔出城去，才覺出耳朵濕漉漉的，抬手一摸，手里也濕漉漉的了。

    心臟狂跳中，劉邦看見了滿手鮮血——他被割去了左耳！

    回首只見跟隨自己的，只剩了七零八落幾個熟悉的面孔。

    夏侯嬰望著他的耳朵，哽咽道：“沛公！”

    劉邦撐著滿是鮮血的手掌，仰天大笑，道：“只是去了我一只無用的耳朵，這是老天庇佑我?。　?/br>
    豐邑縣中，蒙鹽解了戰(zhàn)甲，露出里面的護(hù)身寶甲——那是胡亥親贈的。

    蒙鹽日日穿著，以提醒自己不忘家仇。

    蘇角、涉間清點戰(zhàn)果。

    涉間不解問道：“公子為何放劉邦走？”

    蒙鹽淡聲道：“當(dāng)初我流浪北地，曾見過農(nóng)人與糧倉的貓。農(nóng)人養(yǎng)貓，是因為貓能捉老鼠?？扇羰秦堊约焊沐e了，像狗一樣，認(rèn)了農(nóng)人做主人，有多少力就出多說力，那么等到老鼠死光的時候，也就是貓被棄用之時?！?/br>
    “在成長為老虎之前，一定要確保這世上還有老鼠?！?/br>
    涉間聽得愣住。

    蒙鹽收回神思，拉回到眼前現(xiàn)實來，冷漠道：“給咸陽寫信，就說我們已占據(jù)劉邦原有地盤，接管了蕭何全族?！?/br>
    “當(dāng)日咸陽宮送別，陛下曾答應(yīng)我，若我平一方天下，他便應(yīng)我一則請求?！?/br>
    “如今泗水郡已平。咸陽若需要，蕭何全族亦可送上。而我所求也很容易?！?/br>
    “我要——趙高的項上人頭。”

    第68章

    蒙鹽走后, 胡亥的注意力暫時轉(zhuǎn)移到即將開啟的東巡上。

    皇帝出巡，需要做的準(zhǔn)備工作是很宏大繁瑣的；而胡亥又要求“微服私訪”, 還不能引人注意, 實現(xiàn)起來就更刁鉆艱難了。

    就是李斯這樣辦事兒老成的能臣, 也得忙上幾個月，還不能保證萬全。

    胡亥決定就在咸陽，先小小“微服”一次。

    來了快一年了，他還沒真正體查過民情呢。

    辦這種小事兒，趙高是最好用的。

    胡亥把趙高叫來，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

    趙高一聽就明白了，笑意殷勤, 掐著手指數(shù)道：“小臣都記下了。陛下您要私下出行, 穿黔首的衣裳, 叫兩隊郎官也都換了裝束、遠(yuǎn)遠(yuǎn)保護(hù)。咱們……具體去哪呢？”

    胡亥道：“出去隨便逛唄?！?/br>
    趙高也就不敢再問帝王行蹤, 躬身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東西都置備齊全了。

    胡亥瞅著趙高弄來的黔首衣裳，因為新奇，便忽略了上身之后的不舒服。

    其實以胡亥現(xiàn)代人的眼光來看，這叫什么衣裳？根本就是麻袋片嘛。

    麻布的質(zhì)感比他平時穿的絲織物更是差遠(yuǎn)了。衣袖窄窄的, 不是他素日穿慣了的寬袍。頭發(fā)也不像平時那樣束起來, 而是用發(fā)簪綰上，再來一塊黑布纏頭，腳上蹬一雙草鞋——活脫脫就是下地干活的勞動人民形象了。

    胡亥扯扯窄衣袖，突然換了短打扮, 雖然材質(zhì)不夠細(xì)膩，可是行動起來卻是方便多了。

    他伸伸胳膊、踢踢腿兒，感覺還行，叫眾郎官也都換了衣裳，帶著趙高、尉阿撩還有阿圓，上馬車出了咸陽宮，過了宮門前的馳道，才下了馬車。

    胡亥走在前面，身邊是尉阿撩、趙高，身后跟著阿圓。

    離他們五十步到百步，兩隊郎官分散在人群里，不讓皇帝走出自己視線范圍。

    而在這兩隊郎官之后，還有王離親率三千人馬，隨時待命。

    所以說，胡亥想要“小小的微服”，那是很不容易的。

    秦朝重農(nóng)抑商，市集文化并不發(fā)達(dá)。

    也許是因為胡亥一行人出來得太早了，路上行人只三三兩兩，像胡亥這樣一行四個人的已經(jīng)比較引人注目了。

    畢竟此時律令，黔首無事三人以上聚會的，那可是要誅全家的。

    路邊商鋪也多還沒開門，倒是一家逆旅旗幟招揚。

    胡亥一步進(jìn)去，就見店家婆婆正在灑掃地面。

    那婆婆見一下進(jìn)來四個人，愣了一愣，目光落在胡亥臉上，神色微妙起來。

    胡亥問道：“店家，我們四個人住店，怎么算錢？”

    那婆婆沒回答胡亥的問話，反倒是沖著他一伸手。

    胡亥一愣——什么意思？看著給？

    一旁趙高上前一步，遞了四份竹簡在那婆婆手中，笑道：“這是我們的‘驗’?！?/br>
    胡亥這才想起，秦朝這種相當(dāng)于身份證的玩意兒。

    當(dāng)初商鞅就是因為沒有這玩意兒，結(jié)果無處投宿，最后被自己制定的法令給害死了。

    胡亥贊許地看了趙高一眼——趙糕糕是真的好用。

    那婆婆瞇著眼看過四份傳，見上面寫的形貌體態(tài)年齡都與眼前的人相符，目光落到胡亥臉上，不知為何露出遲疑之色來。

    胡亥問道：“店里住滿了嗎？”

    那婆婆把“傳”遞歸趙高，垂下眼皮，一面繼續(xù)灑掃，一面道：“只剩一間房了，住不了你們四個人。你們?nèi)e家看看?！?/br>
    胡亥莫名其妙離開了這家逆旅，問趙高道：“我臉上怎么了？那店家看我的神色好生奇怪?！?/br>
    趙高笑呵呵道：“公子您乃真龍?zhí)熳?，天生異相。那店家算是有點眼光的?！?/br>
    “是么？”胡亥摸著下巴，思索道：“她那表情看起來，可不像是見了真龍?zhí)熳拥?。?/br>
    趙高笑道：“升斗小民，哪里見過貴人呢？一時被鎮(zhèn)住了?！?/br>
    胡亥背著手，道：“走，去黔首住的地方看看?！?/br>
    他也是興致來了，好奇什么就去看什么。

    黔首住在封閉的里巷內(nèi)，看門的人就叫“里間門”。前文提到的張耳、陳余，被秦朝重金求購之后，就逃到陳郡，隱姓埋名做了里間門，的確是小到不能再小的職務(wù)了。

    里墻并不算高，跟胡亥肩膀差不多高，他稍微踮腳便能看到巷里情形，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