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北平民食調(diào)配委員會那些需要“配合調(diào)查”的什么王主任李主任都到了。

方孟敖打了個指響：“按計劃開始吧?！?/br>
榮石抱著胳膊：“我能參觀？”

方孟敖?jīng)]看他：“讓你進(jìn)來就是讓你參觀。好好看看我這幾天到底在做什么。參觀完了回去好好給我寫寫，明白沒？”

“我盡量?！?/br>
各個“主任”“科長”們高矮胖瘦幾個人，被人趕雞一樣趕到一撮，畏畏縮縮可憐至極。方孟敖一直戴著墨鏡，目光哪兒也沒落。陳長武把他們領(lǐng)到近前的cao場上，然后一吹哨——青年服務(wù)隊全體集合。

營房里扒拉算盤珠子的軍人全都跑出來，二十個站成兩隊，整齊精神。謝木蘭和何孝鈺好奇，趴在窗上往外看。謝木蘭一時看到一個高大側(cè)影，有點(diǎn)驚訝：“咦，我怎么好像見過他?！?/br>
那二十個人整隊完畢，方孟敖高聲道：“脫！”

年輕小伙子們齊刷刷脫掉了短袖上衣，露出精壯的上半身。何孝鈺臉一紅，拉著謝木蘭縮回屋里接著查賬。

“主任”“科長”們小臉煞白，以為要挨揍。二十個隊員齊步走到跑道上，前前后后圍著他們，陳長武一聲令下：“跑步——走！”

所有人，開始繞著cao場跑圈。

接近中午，太陽毒得仿佛天上懸了個大煎鍋。主任科長們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平時兩步路都要坐車，脂肪囤積得毫不客氣。此時挺著大肚子扶著腰一瘸一拐跑得茍涎殘喘生無可戀。他們不敢不跑，一幫大小伙子威脅地在他們身后顛著步子等他們?？墒怯謱?shí)在跑不動，各個汗出如漿。

這對飛行員們平時的訓(xùn)練來說小菜一碟。他們有的是耐性陪這些歪瓜裂棗“鍛煉身體”。這難道是刑訊逼供嗎？沒看到飛行員們自己也在跑嗎？

方孟敖閑閑地站在跑道邊上計數(shù)：“才剛二十一圈，還早呢。”

榮石站在方孟敖身邊，爆發(fā)出肆無忌憚的狂笑。

榮石臨走，方孟敖叼著雪茄：“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

方孟敖滿意點(diǎn)點(diǎn)頭，一揚(yáng)手。榮石伸手接住，是根剪好的雪茄。他們兩個人夾著雪茄在空中遙遙一敬。

榮石咬根雪茄，心里愉快。

賺了。

第59章一場熱鬧

民國三十七年七月十八日。

這一天并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除了五萬共軍渡過河北。

同是這一天，香港長城經(jīng)貿(mào)有限公司收到北平轉(zhuǎn)來的四十七萬五千美金。

中央銀行北平分行金庫副主任崔中石接到了去上海工作的調(diào)令。

二十日一大早，方孟韋開著車去送崔中石一家去火車站。崔嬸顯得很有活力，甚至有了少女的活潑氣息，搬家時滿院子都是她嘰嘰喳喳的聲音：“那個箱子不要碰到了，漆面很貴，曉得伐？”

馬上要回上海了。要離開北平了……崔嬸受夠了家門口無窮無盡的監(jiān)視，她不能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但是只要能離開北平，回到上海，什么她都可以原諒。

方孟韋和崔中石站在院子里看崔嬸忙，伯禽平陽滿地跑，臉上卻都有點(diǎn)淡淡的尷尬。

方孟韋去找過崔中石。只要崔中石離方孟敖遠(yuǎn)一點(diǎn)，方孟韋可以保護(hù)崔中石一家在北平的安全。共產(chǎn)黨，方孟韋實(shí)在是有點(diǎn)受夠這三個字了。崔中石高聲催了一句：“快點(diǎn)好吧，方副局長等半天了?！?/br>
崔嬸高高興興抱著一個大包袱走出來：“來了來了！回家什么都沒有，弄啥過日子呀！”

方孟韋笑得溫和，連忙上去接過崔嬸手里的包袱。崔嬸表情一僵，她感覺方孟韋在包袱底下往她手里塞了東西——厚厚一卷美金。

“我自己的錢，不要讓崔副主任知道?！?/br>
崔嬸傻呆呆地握著錢，方孟韋往院子外面喊了一句：“進(jìn)來幫忙！”

四五個小警察小跑進(jìn)來，幫著搬滿院子箱子。

伯禽自己拿著方孟韋給他扎的風(fēng)箏，怕捆進(jìn)行李里壓壞了。本來歡天喜地，走了兩步又開始難過：“小叔，我們以后是不是見不著了？”

父母都是上海人，伯禽卻是生長在重慶和北平，口音成了個雜燴。平陽和哥哥一起站著，仰頭看方孟韋。他們喜歡這個小叔叔，平時爸爸總不在家，家里有事都是小叔叔來幫忙。

方孟韋把手里的東西遞給旁邊的警察，蹲下來親親伯禽和平陽：“小叔可以去看你們。你們趕緊長大，也可以來北平看小叔?！?/br>
伯禽這才又高興起來。

崔中石心里有事，不住地看表。方孟韋瞥了一眼他的表——?dú)W米茄，空軍軍用表。他揚(yáng)揚(yáng)眉毛，還是什么都沒說。

到了火車站，方孟韋搖下002的車玻璃，看見單副局長竟然在站臺上。單福明樂呵呵地打招呼：“方副局長?！?/br>
方孟韋蹙眉：“單副局長過來做什么？”

單福明的圓團(tuán)臉還是樂呵呵：“徐局長命我們兄弟幾人送崔副主任一家到天津，到了天津往上海就方便了。時局動蕩嘛，多小心總是好的?！?/br>
方孟韋恨不得自己能陪著去天津，可是又實(shí)在走不開。他的目光從單福明的胖臉上轉(zhuǎn)向崔副主任。崔中石微笑著寬慰他：“多謝你們徐局長了。孟韋，你去忙吧?！?/br>
方孟韋心里一顫。自從挑開了窗戶紙，他就對崔中石有些抵觸。崔中石已經(jīng)挺久……沒叫他孟韋了。

他突然想起來當(dāng)年在昆明機(jī)場，崔中石攏著一身暖洋洋的余暉去看他。他背著一只裝滿牛rou罐頭的大挎包，壓得身子斜向一邊……方孟韋眼睛一熱，輕聲道：“崔叔……全是我不對，你……到了上海，和崔嬸還有伯禽平陽，好好地……”

崔中石微微踮腳，給了他一個擁抱，拍拍他的背：“去忙吧?！?/br>
在他眼里，孟韋一直是個小孩子，哪里需要計較那么多。

目送方孟韋離開，崔中石上了單福明的吉普車。單福明對他很客氣，對崔嬸更客氣，對兩個孩子甚至是和藹可親了。再客氣可親都沒用，崔中石，死路一條。

其實(shí)單福明有點(diǎn)佩服這個文質(zhì)彬彬，既不高大也不強(qiáng)壯的中年人。他沒給崔中石戴手銬，崔中石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感覺像是自投羅網(wǎng)。他坐在單福明身邊，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很輕快地低聲唱歌。唱得還挺好，好像是這幾年很流行的。單福明忽然想起當(dāng)年在鄉(xiāng)下見過的景象：成鳥為了保護(hù)鳥巢里的雛鳥，會假裝受傷倒在地上，吸引老鷹之類的天敵的注意力，一般來說鷹類抓了成鳥就不會再攻擊雛鳥。

單福明被自己的聯(lián)想嚇得一個激靈。如果崔中石真是共產(chǎn)黨，他要保護(hù)的，到底是誰？

北平的大街挺熱鬧。榮石不敢走太快，走快了要出汗，他更癢。今天晚上的事沉沉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