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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脫。十月份的承德還有些熱,早上的露非常重。榮石騎著馬踱步,仿佛在森林里巡視自己領(lǐng)地的王者。森林深處等待許久的人終于聽見馬蹄聲,他急切地盯著淡而薄的霧氣,直到霧氣中浸透出蒼勁的剪影。榮石叼著煙,扛著槍,一手縱著韁繩,騎著馬走了過來。那人大喜,觀察了一下四周,準備去接頭。榮石長腿一掃跳下馬,樂道:“別他媽裝模作樣了,這地方就咱倆。……嚯,你看你這一臉蚊子疙瘩,遭老罪了哈?!?/br>接頭的人無法:“榮先生,近來可好?”“還行,胖了三斤?!?/br>“為啥胖了三斤?”“最近米價上漲?!?/br>接頭的人確定沒事,繞出偽裝:“您好?!?/br>榮石挑起一邊眉:“聽著,我要換接頭暗號。”“……先說重點,最近的事情榮先生都知道?”“西邊通了,美國佬走了,國民黨開大會,姓蔣的要改善軍公教待遇,當(dāng)然聽聽就得。還有呢?”“龍云,潘文華,余漢謀在成都自行舉行國民代表大會,決意不抵抗日本人,借日本人力量消滅蔣介石軍隊?!?/br>榮石半天沒說話。他想起來當(dāng)初在昆明一起露宿的難兄難弟們,那些斯斯文文的老教授們。“……民盟想出來的辦法?”接頭人無表示。“cao,行,這幫人,異想天開?!?/br>“沒成功。龍云反悔,姓蔣的用向他承諾提供更好的武器裝備。龍云退出民盟?!?/br>“指望這幫軍閥,本來就是傻×?!睒s石想點煙,叼時間太長潮透了,點不燃。上邊向他通報這么一長串,得多謝索杰。當(dāng)初他二話不說偷跑去云南,索杰不知道怎么給掰成是去核實情報了。上邊沒多說什么,至少他帶回來的信息全都是正確的:民盟不足信。接頭人正色:“你的任務(wù),發(fā)射藥?!?/br>方孟韋從延安返回,就在重慶呆下了,并沒有給他新的命令。他去美國大使館點個卯,坐到下午下班回家。包瑞德回國述職,美國大使館更沒人理他。方孟韋樂的清閑,公然坐在大使館里扎風(fēng)箏,他半年前就答應(yīng)伯禽了。他低著頭扎風(fēng)箏,倒是有人圍過來看。美國人對于一切中國的“小玩意兒”都又敬又畏,什么筷子,算盤,七巧板。他們還不理解毛筆,為什么中國人非得用那么難以使用的玩意兒寫字。方孟韋當(dāng)然知道他們的“敬畏”只存在于中國的“玩意兒”里,不上升到國家。方孟韋專心致志扎風(fēng)箏,扎出來還送了幾個給同事。給伯禽的是一只圓燕,胖嘟嘟的憨態(tài)可掬。扎完圓燕,他又扎了只鷹。裱紙他不會畫,自己沿著重慶上上下下的山路上找到了一位久負盛名的手藝人,拜托他給畫了一只威風(fēng)凜凜的鷹。方孟韋專心致志熱情無比地投入到扎風(fēng)箏事業(yè)中,連方步亭都看出他不對勁了。方孟韋不厭其煩地反復(fù)做那只鷹的骨架,大熱天的烤竹片,綁鐵絲,如果失敗就拆了重做。做得兩只手傷痕累累。這種希緒弗斯式的自虐一直持續(xù)到十月份。重慶給方孟韋找了份事做:跟著崔中石去上海的橫濱正金銀行。重慶和日占區(qū)的生意做起來了,流水一般走日本正金銀行。具體事情方孟韋管不著,他只負責(zé)崔中石的安全。于是方孟韋抱著一大把竹篾竹條上了飛機。他修長的手指上全是剛愈合的未愈合的細小傷口。崔中石溫和地看著他無盡的重復(fù)。“伯禽特別喜歡那只圓燕,掛在房里,誰都不準動,他mama都不行的。”方孟韋垂著眼睛盯著手里的活。飛機穿越云層,小窗外透出更為清澈的陽光,在他濃厚的睫毛上涂了一層金線。“我回去再給他扎個別的?!?/br>“以前伯禽跟我嚷嚷,我還不信。孟韋你竟然有這個手藝?!?/br>方孟韋的手指被竹篾劃了一下,沁出血絲。他毫不在意,血絲染了竹篾:“無聊的時候跟人學(xué)的?!?/br>方步亭跟崔中石講過。方孟韋從小放風(fēng)箏就與眾不同,放得高高的,風(fēng)箏線繃得像刀片,然后一剪刀剪了線,就那么看著風(fēng)箏失了控打著滾沖出天邊。“孟韋做的風(fēng)箏都能飛很高。伯禽自己去買的風(fēng)箏很多都放不起來?!?/br>“當(dāng)然……能飛?!狈矫享f攥著手里的風(fēng)箏骨架,他想做出一只鷹,這只鷹飛出去,沖出去,撒著歡兒發(fā)著狂,掙脫束縛飛得再也不見。崔中石一行人到達上海。方孟韋愣愣地仰頭看著。到達時已經(jīng)傍晚,暮靄沉沉,空氣里有濃郁的植物的清香。從機場到外灘還要坐車,崔中石輕聲道:“孟韋,上車了。你在看什么?”方孟韋低聲道:“崔叔,你聽,轟炸聲?!?/br>崔中石心里一酸,嘆了口氣:“沒有的,孟韋,沒有轟炸的。”到達外灘時正金銀行下班了。崔中石一行住進匯中飯店,等待明天面見正金銀行的負責(zé)人。正金銀行迎接人員是個會講中文的日本人,對崔中石倒是很熱情。方孟韋冷著臉冷著心,從頭到尾一句話沒有。等日方人員離開,崔中石道:“孟韋,心里煩悶,就上街走走吧。上海是崔叔的家鄉(xiāng),崔叔保證,上海是很好的,真的。”方孟韋放下風(fēng)箏骨,強笑:“崔叔,你是不是想說‘老靈呃的’?”崔中石微笑:“靈不靈,自己去看嘛?!?/br>榮石沿著外灘漫無目的閑逛。整個中國,能比較寬容地對待商業(yè)的只有上海,因為上海不全是中國的。他來收粗布,純棉線粗布。需求量很大,在上海一時很難湊齊,而且會被盤問。榮石心煩意亂。外灘是真正的“夜上?!?,景致不錯,他看不進去。哪邊在放新出的歌,婉轉(zhuǎn)情致的女聲吟唱著,聲線順著夜風(fēng)吹散到遠方。“浮云散……”榮石叼著雪茄,雙手插兜,抬頭看了看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浮云真散了,月亮懸著,柔和冰冷地亮著。“明月照人來……”榮石低下頭,突然看見麥加利銀行大樓的后面拐出一個瘦高的人影,披著月色,沿著外灘,向他走來。哎喲臥槽。榮石拿下雪茄,瞪著眼看那目中含月的人越走越近,心中高聲贊美:上海這地方,真他媽靈??!第31章一只鷹霓虹燈,人群,黃浦江上的游船,忽然全都遠了。年輕的軍官站在月光下,上海灘的喧囂遽然沉寂下去,怕驚擾了一個清輝中的美夢。榮石的美夢。他第一次看方孟韋穿制服。領(lǐng)帶,皮靴,帽檐下的眼睛,含著陰影的嘴唇。榮石把雪茄塞回嘴里叼著,雙手插兜,笑起來。穿軍裝是這個小樣啊。這他媽扎古的。方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