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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和潤夏引子一九一一年是個好年份。從年初起開始死人,一直死到年尾。然而這也不稀奇,整個破破爛爛的老大帝國在一九一一年以前就天天死人,年年死人了??墒且痪乓灰荒晁坪醢岩磺谢靵y無序和死亡推上了新高度,湖北鬧革命,臺灣剪頭發(fā),李蓮英蹬了腿,同志會同盟會什么什么會成立,山東發(fā)大水四川搞屠殺,山西貴州浙江廣西安徽獨立,孫中山踩著十二月的尾巴被選成了臨時大總統(tǒng)。苦難看不到盡頭,其實茍延殘喘活著的人習慣了。這一年,榮石出生。有人死,有人出生,推陳出新更新?lián)Q代。榮石的出生沒什么特別,榮老爺子也不是十分高興。亂世之中人命危淺,說不定哪天就死了呢,有什么值得高興的。榮老爺子是個神人。榮老爺子是山東人,少年時代跟家人闖關東走散了,一路要飯到吉林。在吉林沒有餓死也沒有凍死,竟然小有積蓄,成家立業(yè),娶了個地道的東北虎娘們。大鼻子大眼大嗓門,出則頂天立地入則頂門立戶。榮老爺還是很滿意自己媳婦兒的,因為哪天自己死了,也能死得很放心。當時他在跟沙俄毛子搶地盤,拉了綹子,自己有槍有炮。但他并不十分承認自己是土匪。毛子那邊似乎也活不下去,跑大清國這里來掙條命。大清國的邊防形同虛設,關外人自己也要活命,大家只能硬碰硬。說到底,榮老爺和他的兄弟們,只是不想死罷了。直到榮石出生。榮老爺看著這只皺巴巴的紅皮猴子,當著媳婦兒沒敢問為啥長得這么不像人。但是為父的本能大概還是有點的,他想給兒子留點安生日子。榮老爺說干就干,拉著綹子里的兄弟直奔關內(nèi),最終落腳在皇帝的避暑勝地,承德。勉強算關內(nèi),可是還留著關外的氣氛。好地方。榮老爺是個會賺錢做生意的土匪,起點比別人高多了。他奮斗了十一年,成為承德的商會會長。榮石長得像人了。豈止像人,簡直綜合了山東與吉林的優(yōu)點——大鼻子大眼大高個子,榮老爺很喜歡帶他出去撐門面。一九三三年,日軍攻陷承德。湯玉麟領著“雙槍兵”跑了,承德人民站在被他逼迫種植的罌粟地里麻木地熱烈歡迎日軍進城。二十二歲的榮石看著日軍的鐵王八耀武揚威開進承德,轟然作響。那只不過是連年戰(zhàn)亂中平常的一天。一九三七年,淞滬會戰(zhàn)。二十六歲的承德商會會長榮石在上海。大家原本以為上海是不會有事的,畢竟都是洋租界,不看僧面看佛面??墒菦]用,真打起來上海的難民也是難民,上海也會死人。空襲,炮擊,空中四處飛舞的殘肢斷臂。榮石開始飚東北話。每當他要激烈地表達澎湃的內(nèi)心時,非東北話不足以宣泄。不過他罵不過飛機大炮,他身后的人拽著他四處逃竄,躲避被炸起來的磚瓦尸塊。榮石稀里糊涂被人拽到一條小巷里,小巷的墻塌了一半,一個白衣白褲單薄的少年站在當中,傻了吧唧地發(fā)呆。榮石來不及多想,他上去一把撲倒少年,罵道:“小崽子不要命了!”頭上的飛機低空飛過,多虧沒扔炸彈。榮石感覺身下的少年在發(fā)抖。上海的十一月份,潮濕的冷像一床濕棉被裹在身上:不但冷,還要把你rou體和精神上的熱量全都吸出來。榮石穿著貂,他有點心疼,東北人民對貂的執(zhí)念是遺傳的。但是這小崽子實在太可憐,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傻了,瞪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木木地發(fā)呆。特別像北伐時那些第一次上戰(zhàn)場的新兵。懵懂,無知,稀里糊涂面對戰(zhàn)爭,最后,必死無疑。榮石嘆氣,脫了貂,裹在小傻蛋身上。這一輪的空襲停止,飛機飛遠了。榮石扶著小孩坐起來:“神兒回來,你咋樣?”那小孩十分清瘦,尖尖的小下巴,怯怯的眼神瞄著榮石。榮石被他看得心酸:“你家呢?”小孩兒攥著貂上的毛領子,默默地流淚。榮石有點慌,他實在不會安慰哭泣的男性生物:“你,你,你別,別哭……呸我怎么結巴了?”小孩兒忽然張嘴,扯了一串——英文出來。榮石只會俄語日語,英語不靈。他回頭問身后的人:“哪個會嘚啵英語的?”一起來上海的一個胖掌柜會英語,問了小孩幾句。可是小孩拒絕跟胖掌柜說話,只是拽著榮石的手,沒命沒命地說英語。榮石只好抱住他,學著他娘安撫小孩子的動作上下捋小孩兒的后脖頸子:“行了行了嚇不著嚇不著,愁死我了你只能禿嚕英語???一句中國話不會啊?”小孩兒忽然找著開關了一樣,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來回重復:“我要,找mama,找meimei。”榮石一看這招奏效,一邊接著上下捋后脖頸子一邊輕聲道:“你叫什么?”小孩兒咬字節(jié)奏很詭異,聲調(diào)掌握得也不很好,費勁地介紹自己中文名:“方,孟韋?!?/br>……方美?令尊略缺德啊爺們起這么個名字你以后咋整。“美兒啊蹩急啊,哥給你想辦法找你媽你妹兒。咱先找個地兒收拾收拾,這兵荒馬亂的……”頃刻間炮聲鋪天蓋地。“cao他大爺?shù)?,沒完了!”榮石一聲令下:“趕緊走,明天離開上海!”在驚慌失措的人群中,榮石和“方美”被沖散了。榮石的幾個兄弟也走散了,好在他們是成年人,知道到哪里匯合。榮石想返回去找小孩兒,但人潮堪比海嘯,他根本擠不過去。這后來一直是榮石的心病。他很過意不去,小孩兒只有十一二歲的年紀,中國話還說不了兩句,獨自一人在上海怎么活?會不會死?他很懊喪,他本來應該緊緊拽著他的。他也許,再也見不到他。第1章一張照片李副隊剛進門,看見幾個人撅著屁股扎著堆湊一起,嘴里還驚嘆:“我去,你確定這不是他?”“不能吧?這照片挺老的。要不去技術鑒定那里讓他們看看是不是做舊的?”“去去去,不怕林法醫(yī)噴死你!”“我看這就是李副隊???我曹一模一樣?。∧銈兛从袇^(qū)別嗎?”“……我覺得挺嚇人的。”“我覺得也是……”“哎喲瘆得慌……”“看什么呢?!?/br>“哎喲!”幾個大老爺們被李熏然驚著了似的跳起來。被圍在中心的費解坐在辦公桌前,手里拿著一張黃色的照片,嘴里喃喃念:“不吉利啊不吉利……”“有病吧你們,干什么呢?”李熏然彈了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