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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阿黃推回毯子上,自己窩回床上。落下來的銀色是劍光,其中摻雜的靈力非常熟悉,是他的小徒弟,蘇澤淺。那劍光普通人是看不見的。普通人更不該看見黑白的魂魄,此刻就該像小區(qū)里其他人一樣,安安心心睡在床上。一只普通的狗也不會從四樓蹦出去又蹦回來,阿黃在喉嚨里嗚嗚發(fā)聲,趴在毯子上裝死,覺得自己闖大禍了。漫天銀光落下,化作萬千劍雨,只一招,蘇澤淺就掃干凈了小區(qū)里所有的黑色魂魄,被完美避開的白色魂魄繼續(xù)游蕩著,靈智朦朧的小東西們不明白剛剛發(fā)生了什么。阿黃躲得很及時,蘇澤淺根本沒看見它。但這不妨礙年輕人從窗戶翻進師父家里。阿黃瞪著眼睛看他,又看了看床上裝睡的莫洵,決定順從本能,嗷嗚一聲往蘇澤淺身上撲過去。因為修了劍,神色越發(fā)冷淡的年輕人接住了他,嘴角漾開一絲笑紋。阿黃叫出了聲,莫洵就順勢“醒”了,他擰亮床頭燈,看見了房間里的年輕人,裝模作樣的愣了下:“阿淺?”蘇澤淺臉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年輕人的眼神極其復(fù)雜,莫洵這回是真愣了:“阿淺?”“師父?!?/br>蘇澤淺狠狠咬了下嘴唇,立時就見了血。心中有愧的莫洵都被他嚇住了。如同中元夜做徒弟的喊了他三聲,這個重逢的夜晚莫洵也喊出了第三聲:“阿淺?”相似的畫面預(yù)示的相似的進展。上一次莫洵抖出了他的秘密,那么這一次,輪到蘇澤淺了。“師父,”蘇澤淺看著莫洵,表情即克制又掙扎,“我選第二種。”莫洵:“……什么?”“我選第二種,”蘇澤淺看著莫洵,目光清醒明亮,“我跟著你,跟一輩子?!?/br>莫洵裝模作樣的冷靜維持不住,連聲音都打了個顫:“你在、在說什么?”“我沒忘,師父?!卑言捳f出來后,蘇澤淺像是卸下了負(fù)擔(dān),臉上又帶出了些微的笑來,他重復(fù)道,“我沒忘。”“忘憂草對我不起作用?!?/br>“我都記得?!?/br>第三十九章莫洵花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清楚?!?/br>在莫洵沉默的時間里,蘇澤淺解下了背后的劍,握在手中,然后在床沿坐下,他面向外,側(cè)對莫洵,卻沒有看他,視線直直投出窗外。床柔軟的陷下去,年輕人的姿態(tài)既親近又疏離,莫洵心里一疼。聽見莫洵的問話,蘇澤淺的視線沒有移動,嘴唇顫了下,清涼的嗓音緩緩的淌出,帶著字斟句酌的謹(jǐn)慎,以及些微的自嘲。“師父,你,真的很狡猾?!?/br>“榕湖大道上那次,你明明看見鬼了,不否認(rèn),只問我看見了什么,在李木店里也是,你明明什么都清楚,卻總要等別人問了才開口,給出的答案當(dāng)時聽著沒什么,現(xiàn)在想想?yún)s是模糊的,更別提到了山里,說到王老師的時候……”“現(xiàn)在又是這樣?!碧K澤淺終于轉(zhuǎn)過頭,和莫洵對上了視線。中年人臉上笑意全無,勉力維持的平靜下是難以言說的慌張。莫洵思來想去覺得自己沒什么可慌的,那么大風(fēng)大浪都過來了,現(xiàn)在不過是被徒弟戳穿了,有什么可慌的?但是啊……他怎么會,還記得?蘇澤淺看著莫洵,年輕的劍修周身氣勢鋒利,沒表情的臉更顯得冷清。然而冷清不是冷情,年輕人胸膛里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磺粶厍?,充盈到令人疼痛?/br>“你不敢確定我是真的記得,還是在誆你,所以讓我‘說清楚’?!?/br>“真狡猾。”蘇澤淺低聲念了句,又笑了笑,笑容轉(zhuǎn)瞬而逝,說不出的慘白,“不過沒關(guān)系?!?/br>“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應(yīng)該的?!?/br>在莫洵的記憶里,就算自己有意引導(dǎo),蘇澤淺也很少一次性說這么多的話。然而今天晚上顯然是個例外,莫洵只說了三個字,而蘇澤淺給出的回復(fù)三百個字都不止。“我真的都記得,從被鬼王拘魂,到大殿里的談話,你的身份,你給我的選擇,以及那句……”“——那句喜歡……”“我都記得?!?/br>給出了證明后,蘇澤淺終于停了下來,莫洵愣愣的看著他,腦子里轟隆作響,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阿黃覺得室內(nèi)氣氛不對,偷偷溜出了房間,在客廳冰涼的瓷磚地板上焦躁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想偷聽又不敢。蘇澤淺就那么靜靜的看著莫洵,昏黃而朦朧的燈光下,年輕人的一張臉仿佛泛著冷玉般的光。莫洵干澀開口:“你怎么會……怎么會記得?”“師父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會知道呢?”“硬要我找一個理由的話,大概是因為我真的不想忘吧?!?/br>“我不想忘記關(guān)于師父的任何一件事情?!?/br>“如果遺忘是因為我太弱,我會努力,去贏得知曉的權(quán)利?!?/br>“我想跟著你一輩子?!?/br>中元夜,他被鬼王掐著脖子,看見對面年輕的男人時蘇澤淺詫異、驚訝、不敢置信,然而這些情感之后還有一份不容置疑的歡喜,無形中仿佛有一段距離被拉近,那頭的模糊東西變得清晰起來。大殿之中,莫洵的那句忘記是驚天霹靂,劈出了蘇澤淺從所未有的憤怒和無力,年輕男人的那句喜歡也是霹靂,劈得蘇澤淺茅塞頓開。和殷商交往中的那些違和、猶疑、不確定,在那一瞬間統(tǒng)統(tǒng)有了歸宿。他的被動,他的不接受,不是因為不懂,不開竅,而是因為心里早就有了一個人,再容不下其他。所以當(dāng)莫洵在酒桌上開玩笑說他是兒子的時候,蘇澤淺無法接受。所以當(dāng)被鬼王扔出去,被黑霧吞噬的時候,蘇澤淺一點不覺得失望,他的命是莫洵救的,莫洵不想要了,那他也沒反駁的立場。只是有些悲傷,悲傷才知道了師父到底是什么人,就再也見不到了。“師父,讓我跟著你好嗎?”在蘇澤淺的注視下,莫洵溺水般的呼吸困難:“你知道跟著我是什么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