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六日，場上皆不是尋常人物。譬如現(xiàn)在，齊周靈對面是一名異邦人，出手狠辣利落，同樣也是十七連勝到如今的人，在東西武林中尤為打眼。

只是與尋常外邦人著裝不同，他全身用灰色布條包裹得嚴實，密不透風，只露出一雙渾濁眼睛來。

雖然看上去穿著累贅，這異邦人動作卻極快，武器為一條精鋼鐵鏈，似活物一般，詭異靈活。只是齊周靈武功路數(shù)頗得他父親真?zhèn)?，對這類左道伎倆最是相克不過，最后竟是險勝一籌，只手臂上被割出一道傷痕來——相比起來，他對面的異邦人更是狼狽不已，灰色布條上滲出血跡來。

連勝第十八局了。

因方才的比武激烈，血脈沸騰，齊周靈也有些平息不了急促吐息。他將劍一收，手腕微抖著，顯然也是用盡氣力，到強弩之弓的境地了。只是少年人好面子。那眉眼之中亦是不可一世的傲氣：“承讓了。”

“你武功倒是很好，”齊周靈一臉平靜，只眉眼微挑，流露出一抹不懷好意，“讓我知道，你們異邦人也不是各個都是無能之輩?！?/br>
到了今日，只要是輸一場便是被淘汰了。

那異邦人目光陰鷙而屈辱，正準備離開，卻聽到齊周靈挑釁，竟是猛地轉身，抽出身上的布帶，揚袖間，一團綠色霧氣擁簇著向齊周靈撲去。

眾人還皆未反應過來，謝虛原本神色淡然地在一旁旁觀，見到這一幕剎時間站了起來，目光冷冽無比，拍出一道掌風。

齊周靈正是疲累之時，他的耐性終是比不上長他許多年歲的成年人的，在反應過來時，只運功勉力抵擋，好在那團看著便不祥的綠色霧氣，撲到面前時，卻是生生散去許多。

可他遮擋的衣袖卻被毒霧腐蝕，連著被內(nèi)力止住的傷口，也驟然裂開，淅瀝地滴落鮮血來。

少年人的臉色微白了些。

旁觀的幾位評判長老，見著變故立刻面色微變，上場將剩余一點毒霧驅散，又擒制住那異邦人。其中一白須老道怒斥道：“比武已經(jīng)結束，為何還出陰招傷人，你可是不將我們放在眼中？”

另一人又道：“比武場上生死不論，可下了比武場上做出這般行徑……便你是異邦人不懂中原武林的規(guī)矩，也要押解進思過牢中受罰?！?/br>
那異人卻是冷笑：“受罰便受罰，只怕你們也只能關上我兩天了……”他話說出口，卻是猛地一抖，死死抵住唇舌，看上去竟有兩分痛苦神色。

聽到他這樣囂張的話，中原武林莫不憤慨。倒是謝虛眼中森冷，目光微一沉。

不過在仔細思慮之前，謝虛已是翻下階臺，越過人群，半蹲在齊周靈眼前，查驗他手臂上的傷勢。

齊周靈疼得臉上發(fā)白眼圈泛紅，但看見謝虛，還是下意識后退一步掩住傷口，冷淡道：“沒關系，不是很疼?！?/br>
頭上被謝虛磕了一下。

黑發(fā)少年聲音冷淡：“我?guī)闳ゴ呵镌?。?/br>
春秋院是融司隱所居住的院落。齊周靈心虛，不想讓融司隱知道是他張狂挑釁別人，才反被暗傷的，正要耍賴，卻聽謝虛微一嘆氣聲。

他低頭望去，正見謝虛黑沉的睫羽垂落，便是有面具遮擋，也能看出他情緒沉郁，頓時說不出話來，倒比被異邦人暗傷時，更多了些后悔。

謝虛只道：“慕容先生在那里，正好為你療傷?！?/br>
一提慕容先生，齊周靈便知是誰了。

慕容齋雖然來融雪城來得少，但融司隱說過，慕容齋曾受自己父親的救命之恩，兩人是忘年交；因此齊周靈和這江湖上鼎鼎有名卻脾性古怪的鬼醫(yī)，還有些親近，聽到這番話，先是奇怪慕容齋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后又怕看到謝虛擔心神色，便低低應了聲。

·

春秋院中。

融司隱是評判長老之一，白天自然不在院中，只慕容齋卻是在的。

慕容齋連熬了幾個日夜研究那栗石散，總算有些成效，又見到謝虛來尋他，情不自禁看了看天，喃喃自語：“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盡碰上好事了?！?/br>
齊周靈聽見他的話：“……”

謝虛把一臉自閉的小孩推到慕容齋眼前，言簡意賅：“他受傷了。”

慕容齋：“小霸王也倒霉了？果然是好日子?！?/br>
齊周靈：“……”

慕容齋雖然嘴上不饒人，但真正面對齊周靈，還是關切著他的傷勢，這么一檢查，才發(fā)現(xiàn)齊周靈的筋骨傷得厲害。不過短短幾刻，手臂上的rou便微微發(fā)黑，有股腥臭氣味泛出來。

慕容齋用藥水給他洗滌傷口，棕色藥液很快便被浸得微微泛紅，等傷口洗凈，慕容齋才用針封住xue位，刮骨將毒液盡祛了，才算抑止住傷勢。

包扎好后，慕容齋微微咬牙記仇：“這毒看上去又是異邦人手筆？”

齊周靈全程一言不發(fā)，只在謝虛看過來時，才安靜地低頭抿唇，看上去有幾分可憐。

謝虛也無奈，他揉了揉齊周靈細軟的發(fā)，又問慕容齋：“他這樣的傷，明日還能參加比武嗎？”

慕容齋搖頭：“不可能了。”

要這樣一個剛連勝十八局，正是風光得意的少年急流勇退，實在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就算齊周靈沒存著要年紀輕輕當上武林盟主的心思——越到后面越見高手，齊周靈這樣的天驕也難以為繼；但這樣讓他黯然退場，又何曾會甘心。

齊周靈低垂著頭，聲音有些有氣無力：“且讓我試試，若是比不過，我自行認輸也好。”

謝虛看著他手臂上的傷，語氣冷淡：“不準?！?/br>
齊周靈頓時頹然起來，神情好似說不出的失望。謝虛微微一頓，又道：“等你下次好全了，再來也不遲?！?/br>
“可到時候，謝虛哥哥便不陪著我了。”

謝虛微微遲疑：“……我會陪著你的?！?/br>
如此便約定好了下一次。

慕容齋看著齊周靈露出饜足的笑容：“……”

……這融司隱怎么養(yǎng)的！把他齊大俠的孩子養(yǎng)成這幅德行！

不過畢竟掛了故人之子的名，慕容齋還是沒忍心揭穿他。

齊周靈的傷上好了藥，該回院中調(diào)養(yǎng)休息，只是謝虛要等融司隱回來，便暫且留了下來，讓慕容齋去送人。

心思向來活泛的慕容齋露出調(diào)侃笑意，說怎么謝虛也犯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毛病，卻見那黑發(fā)的少年微微一頓，墨緞般的發(fā)順著肩披落，掩住了神情，只聽他語氣平靜道：“兩天。”

“什么兩天？”

“那些異邦人若是真有異動，便在這兩天了?！?/br>
·

待融司隱回來時，便見廳中謝虛等著他。此時日輪將落，屋內(nèi)點了燈，一點燭光落在謝虛的發(fā)上，將他整個人都點綴的溫暖起來。

融司隱瞧見這一幕，好似一身寒風都似驟然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