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剩最下面的小米，李奕衡自然備了長柄勺子讓他舀著吃。黎錦一邊吃一邊嘖嘖，道：“一嘗這就是艾琳的手筆——你回了趟家又來的？”

李奕衡發(fā)動車子，轉(zhuǎn)頭與他對視一眼，笑道：“你給我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就順便叫艾琳預(yù)備了。”

“那你吃了嗎？”黎錦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張嘴?！?/br>
李奕衡歪頭一口含進嘴里，笑得心滿意足，還有點冒傻氣。

可惜黎錦再沒分給他。艾琳的廚藝承自去世的李夫人，米其林三星都未必比得上，黎錦都吃得忘我了，那還顧得上旁邊的人。等他吃完，才后知后覺看著路，問：“這是去哪兒？”

“你困嗎？送你回家休息？”李奕衡問。

半個月才有這樣一個夜晚，黎錦怎么舍得回家睡覺，自然再困也要撐著，梗脖道：“不困，我們逛逛?！?/br>
“逛哪里？”李奕衡笑問。

“……”黎錦好好想了一想，道，“聽廣播說今晚有流星雨，我們?nèi)ド缴峡纯窗??！?/br>
李奕衡應(yīng)了一聲，方向盤一轉(zhuǎn)，往山上拐去。

車?yán)锇舶察o靜，只隱約傳來發(fā)動機的聲音。黎錦靠著座椅坐了一會兒，抬頭看著李奕衡，路燈明滅間，那人的面孔似乎有哪里不對勁：“最近你很忙？你有黑眼圈了?！?/br>
李奕衡對待工作向來游刃有余，少有奔波勞累的時候，因此也極少出現(xiàn)黑眼圈之類的東西。

“對，昨天上午剛從LA回來，可能還沒休息過來。”李奕衡用手指掃了掃眼底，強笑道。

“半個月里飛兩次LA？出什么事了？”黎錦坐直身子。

“沒什么大事，手下人有點沒本事，只好老大上了?！崩钷群馓а弁送笠曠R中自己的臉，調(diào)笑，“看來果然是老了，年輕時候坐越洋飛機一整夜，第二天還能神采奕奕陪那群老家伙們打一整天橋牌?！?/br>
黎錦卻沒心思陪他說笑話：“到底怎么了？”

“生意出了點問題，已經(jīng)沒事了?！崩钷群馍斐鍪郑嗔巳嗨念^，“別擔(dān)心?！?/br>
黎錦抓住他的手：“我不去看流星了，我們回去吧。”

“沒關(guān)系，我沒問題?！崩钷群夤室庑Φ溃安恍盼?？你也覺得我老了，這點路程都搞不定？”

“我沒有……”黎錦無力地辯解。

“去吧，一起去?！崩钷群庑χ参克?，“我想去，你陪我，好不好？”

黎錦只好同意。

城西有一片山都是李氏旗下，當(dāng)年買下這塊地皮本打算建度假村，沒想到后來遇到諸多變故，計劃便擱置下來，直到如今。李奕衡將車開到山中一片空地上，兩人一前一后下了車。抬起頭，頭頂繁星點點，無限蒼穹如黑色帷幕，將人籠罩其中。身處山上，只覺得天離得這么近，卻也更加體會到人的渺小。

黎錦仰著頭，不知不覺看得入迷，腳下腳步踉蹌，蹣跚著向后退去。不經(jīng)意恰好退到李奕衡懷中，無數(shù)星子，換做李奕衡含笑的臉龐。

黎錦便放松身體，靠在他懷中。李奕衡低下頭，與他淺淺地接吻，他便享受，吻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分開雙唇。

“其實我們未必看得到流星雨?！崩桢\臉紅耳熱，不著痕跡地自他懷中脫出，卻舍不得放開那人溫?zé)崾终?，于是牢牢地牽著，靠在車旁，“那東西要靠天文望遠(yuǎn)鏡的，rou眼哪那么容易看到?！?/br>
“我知道。”李奕衡道，“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呆得久一點?！?/br>
黎錦笑起來：“其實我也是這么想?！?/br>
李奕衡笑著摟住他肩膀。初夏夜，山頂仍舊微涼，可被李奕衡這樣擁著，卻仿佛溫暖如春。黎錦靠在他肩頭，低聲道：“如果有一天不用工作了，我們要找一個地方，安靜，漂亮，別人都找不到。我們在那里建一所小房子，早晨起床做簡單的早餐，上午一起給花澆水，下午繞著房子跑步，晚上看那些傻乎乎的電視節(jié)目，然后一起睡著。”

“那時候我們大概已經(jīng)是個老人家。你還是像這樣靠在我肩膀上，看著看著電視睡過去，流一地哈喇子，打濕我的肩膀?！鼻鞍刖溥€好，后半句竟然開始破壞氣氛。

黎錦微微偏頭瞪了他一眼，繼續(xù)暢想：“我才不會那么丟人，要流也是你。你不光流哈喇子，連走路都顫巍巍的，要拄拐杖。到時候你要聽我的話，否則我就把你的拐杖掰折了，讓你哪也去不了。”

——童話般的美好氣氛開始像脫韁的野狗一樣失去控制。

“那我就干脆哪里也不去，每天坐在床上等你伺候我。餓了，我就喊‘黎錦，快給我拿點吃的！’，你就屁顛屁顛地給我送飯過來；渴了，我就喊‘黎錦，倒水！’，你就緊趕慢趕給我送水過來……”李奕衡毫不示弱，暢想。

“誰要伺候你？”黎錦抬起頭，瞪得更狠，“真能給自己臉上貼金！到時候我才不管你，我干我自己的事，隨便你怎么喊?！?/br>
“那我就捶床?？卦V?！崩钷群鈱W(xué)著老年怨婦腔調(diào)，“‘黎錦你騙人！你明明答應(yīng)過我會照顧我，不會不管我！你明明發(fā)過誓會一輩子在我身邊，給我做飯給我倒水，哄我高興容忍我的一切，結(jié)果我老了你就不理我，你這個負(fù)心漢！’”

“你神經(jīng)啊?！崩桢\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我什么時候發(fā)過這樣的誓！”

“那現(xiàn)在答應(yīng)我好不好？”李奕衡摟緊他，“一輩子陪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容忍我，包容我，到我們一百歲的時候，也在一起?！?/br>
黎錦抬起頭。

這樣的角度，只能讓他看到李奕衡下頜優(yōu)美的弧線。他如此患得患失地抱著他，明明兩人彼此依偎，已經(jīng)再沒有一點縫隙，黎錦卻覺得，他還是在害怕。

他怕自己會離開他嗎？

怎么會呢？

黎錦想，我怎么舍得離開他？

“明明是你包容我容忍我比較多吧。”黎錦輕輕抱住他的腰。

“我是在……投資?！崩钷群獾男β曈行┎淮_定，“現(xiàn)在包容你多一些，把我能給的都給你，那么以后，也許到很久之后，當(dāng)我老了，或者動彈不了了，或者……也許，你也不會離我而去?！?/br>
為什么你會這么沒有安全感呢？

是我有什么地方，沒有照顧到你的心情嗎？

是我無意間做了什么，讓你對我沒有信心嗎？

黎錦心如刀絞，直起身，鄭重其事，認(rèn)認(rèn)真真地直視著李奕衡的眼睛。

“我發(fā)誓，”他豎起手指，“我黎錦，永遠(yuǎn)都會跟你在一起?！?/br>
李奕衡深深地凝望著他，漫天星光下，那雙永遠(yuǎn)溫柔的眼睛，竟?jié)u漸蒙上了水霧。

“目的達到。”李奕衡忽然伸出手，逗小孩似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所以你盡管掰斷我的拐杖吧，反正我不用擔(dān)心會餓死了。”

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