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繡娘9

    杜如松回到家后便命老管家把庫房里的好皮子并一百兩銀子送去林府。

    老管家是杜母留給一雙兒女的忠仆，從小照顧兄妹二人長大，自是全心全意為他們打算，不免勸阻道：“公子，做皮甲不僅需要極精湛的技藝，還需要力氣，皮甲那般厚實(shí)，要把它們裁剪并縫制在一起，這可是一個力氣活兒。林家那個小姑娘才多少歲？她有這個技術(shù)，有這個力氣嗎？若不然，老仆去外邊另尋匠人給您做吧，這些皮子都是好皮子，切莫讓林家的小姑娘糟蹋了?！?/br>
    杜如松想起林淡劈柴的那股狠勁，不由輕笑：“孫伯，你多慮了，小姑娘力氣大得很，絕對能裁剪并縫紉皮甲。況且你能去哪兒為我尋找匠人？能制作皮甲的匠人都在軍中，把控極嚴(yán)，外面的匠人碰都不敢碰這些東西，被人查到是要吃牢飯的?？闪旨也煌旨沂邱R賊出身，自然有門道制作皮甲和武器，甚至連鎧甲他們也能裝備。我想了又想，這活恐怕只有林姑娘能接?！?/br>
    孫伯一想也是，便點(diǎn)頭道：“還是公子考慮得周到，沒想到搬來這所破舊的小宅院，也是有些好處的。”

    杜如松不知想到什么，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彎。他沒告訴孫伯的是，即便皮甲做成了，平時訓(xùn)練的時候他也不準(zhǔn)備穿戴。上頭既然故意刁難他，定會等著抓他的小辮子，見他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套皮甲，面上不好責(zé)備，暗地里必然會派人去查。若是順著線索追查到林家頭上，連累了小姑娘，那就是他的罪過了。

    是以，這皮甲做好之后，他便擺放在營房里，等到倭寇來犯，大戰(zhàn)爆發(fā)，才會穿去殺敵。到了戰(zhàn)場上，誰也不會管你穿不穿皮甲，更不會問你皮甲跟哪兒來的。戰(zhàn)后，許多士兵會扒掉倭寇遺體上的裝備，收為己用，他便把皮甲的來歷推說成戰(zhàn)利品，如此也就無事了。

    想到這里，杜如松心中百味雜陳、又苦又澀。當(dāng)年他鮮衣怒馬、叱咤風(fēng)云時，何曾想過自己和meimei會落魄到這等地步，不僅無家可歸、無親可投，甚至連身上的穿戴也要苦苦求購。

    但他不會總在谷底掙扎，早晚有一日，他會重新奪回曾經(jīng)失去的一切，叫踐踏過他們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想罷，他垂眸斂目，露出一抹狠絕的微笑。

    …………

    林淡拿到孫伯送來的牛皮后便去找張惠討要制作工具。做皮甲與裁制面料不同，針和線都是特制的，還需要用到鉗子、錘子等東西。林大福當(dāng)年還是馬賊時，身上穿的皮甲都是張惠做的，她自然保留著這些工具。

    “你說什么，你竟然答應(yīng)幫杜如松做皮甲！你知不知道皮甲只有軍營里的匠人才能做，外頭的人碰都不能碰的……”張惠正待開罵，林淡已徐徐道：“他給了一百兩銀子?！?/br>
    張惠橫眉怒目的表情立刻變成了溫柔和善，輕聲細(xì)語道：“你等著，我去給你拿?！?/br>
    “順便幫我打十五斤鐵片吧，每個鐵片兩寸見方就好，我要裹進(jìn)皮子里。單是牛皮，防御力還是太弱，他既穿不得鎧甲，我就把鎧甲偽裝成皮甲，這總成吧？”林淡又道。

    張惠猛然回頭，表情猙獰：“你知不知道鐵器也是官府把控的，打一把鐵榔頭都要上報(bào)，更何況是十五斤鐵片？你這是想要老娘的命?。　?/br>
    林淡語氣平靜：“娘，一百兩銀子?！?/br>
    張惠抬起手，把猙獰的表情慢慢抹平，微笑道：“行，我去找人做?！碑?dāng)年她可是馬賊的二當(dāng)家，大伙兒的皮甲、鎧甲、刀槍劍戟，都是她找人做的，自然有這方面的門道。

    她剛跨出門檻，卻又停住，擰眉道：“欸，不對，你什么時候會做皮甲了？”

    “我小時候看你做過，那時爹經(jīng)常要去外地進(jìn)貨，你便吩咐他時時把皮甲穿在身上。你也知道，我學(xué)東西都是一看就會的?！绷值唵谓忉屢痪洹?/br>
    張惠再無疑問，這便出去了，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過頭，看了看坐在廊下的女兒，眼里透出一些笑意。女兒聰明絕頂，凡事一看就會，這一點(diǎn)三姨娘和四姨娘早就跟她說過，但更讓她感到驕傲卻是女兒堅(jiān)韌不拔的心性。她很有決斷，更有行動力，知道自己坐不住，性子浮躁，就用砍柴來消磨這種浮躁。家里的木柴耗費(fèi)得那樣快，張惠如何發(fā)現(xiàn)不了？她只是不想戳穿而已。

    女兒不用旁人來敦促，自己就能想辦法把自己的性子磨平，這股狠勁像極了她爹。若是她一直這樣走下去，何愁林家不興？

    想罷，張惠又看了女兒一眼，這才高高興興地出去了。

    翌日，林淡正準(zhǔn)備制作皮甲，杜如煙卻帶著一名容貌秀美、氣質(zhì)沉靜的少女走進(jìn)來，說是要給她介紹一樁生意。

    得知少女是水師提督府家的六小姐，林淡臉上并未露出誠惶誠恐的神色，而是不卑不亢地道：“許小姐，您喜歡什么花樣，能否畫下來讓我看看。我盡量按照您喜歡的樣式來做?！?/br>
    對待不熟悉的客戶，林淡自然要多問幾句，免得日后惹出麻煩。

    “我喜歡紫藤花，林姑娘能幫我做一件繡滿紫藤花的裙子嗎？”許倩在家中不爭不搶，很是沉默，但實(shí)際上卻是一位才女。她略略一想就有了腹稿，然后拿起筆仔細(xì)勾描。

    林淡盯著畫作看了一會兒，頷首道：“可以，就繡紫藤花，不知小姐何時需要新衣？”

    “最好是趕在中秋節(jié)之前?！痹S倩放下畫筆。

    此時離中秋節(jié)還有十六天，應(yīng)該趕得上工期，林淡便答應(yīng)了。許倩當(dāng)即付了五兩銀子做定金，然后告辭離開，從頭至尾都表現(xiàn)得很溫柔和善，全然不似高高在上的提督府千金。

    林淡對許倩的印象很不錯，把人送走后便對杜如煙說道：“這樣的客戶以后可以多給我介紹幾個，喏，這是你的抽成?！?/br>
    杜如煙盯著掌心的一兩碎銀，滿臉都是懵逼的表情。

    “怎么，嫌少？那再給你半兩銀子好了。一兩半，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沒賺的了。以后你每帶來一個客戶，我就給你一兩半的抽成。”林淡拿起剪刀，把一塊小小的碎銀剪成兩半，塞進(jìn)杜如煙手里。

    杜如煙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合攏掌心，把碎銀子攥在拳頭里，恍惚道：“我能掙錢了？”這是她靠自己的能力賺到的第一筆錢，雖然只有一兩半，少得可憐，感覺卻前所未有的好！

    沒有跌落谷底，她永遠(yuǎn)不會明白自食其力的快樂。

    “哥，哥，我賺錢了！林淡給了我一兩半當(dāng)抽成！哥你聽見了沒有？”她跑到院子里，隔著一堵墻大喊大叫，臉上滿是歡喜雀躍的神色。

    林淡驚詫不已地看著她，完全不明白這有什么好高興的。

    杜如松很快躍上墻頭，笑盈盈地聽meimei講述自己賺錢的經(jīng)過，目中全是濃得化不開的疼惜與溫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