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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那道形容可怖的傷口,低聲道:“那你便是我的人?!?/br>少年說這話時眼神微冷,語調(diào)波瀾不驚,毫不在意自己的嫩白指尖上沾了血污,淡定陳詞:“總不可能真讓外人欺負了去?!?/br>隨著最后這一句話的尾音落下,少年原本流暢的動作當即一滯。腦海之中忽然傳來一道敲擊銅鐘的嗡鳴低響,很快,面前的景象便如同定格一般,隨著這一聲震蕩心神的鐘鳴瞬間凝結(jié)。張青嵐眸中空茫只不過閃爍了一瞬,待到恢復清明之后卻又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動彈不得。窗外早已沒了風雪呼嘯的聲音,天地之間徒留一片寂靜……身旁場景開始一點一點地逐漸崩塌,原本橫臥在面前的男人同樣一動不動,如同落入清水之中的一滴墨,緩緩消散,泛起漣漪。一切都好似水中月,鏡中花,分辨不得,掙扎不開。不過頃刻,四周場景便換又了一副模樣。第一百一十章最先躍入眼簾的一輪皎潔明月,懸于夜空之中,淺淡光暈紛紛揚揚地潑灑下來,在殘垣斷壁上鍍?nèi)ヒ粚鱼y輝。濃重的血腥味在月夜之中彌漫,張青嵐睜開眼后才赫然發(fā)覺手中正緊握著一把染血短劍,面前則橫陳了一地的尸骸斷肢。“……”他單膝跪地,劍刃大半沒入被鮮血浸透的泥地之中,面不改色地撿起一條斷臂,看著那手腕內(nèi)側(cè)的暗紫刺青靜靜出神。濃重夜色將這一場殺戮無聲掩藏,在曠野之中徒留一片死寂。身后忽然響起一陣碾折野草的腳步聲,夾雜著男人的粗重喘息,隨著時間推移而愈發(fā)接近。注意到了那些細微的悉索響動,少年眉眼之間的沉郁頓散,很快松開劍柄,撐著膝蓋站起來,轉(zhuǎn)身望向朝自己緩緩走來的男人。原野上的雜草生得有半人高,橫擋在人腰間,又在下一瞬被他踩于腳底。夜風凜冽如刀,裹挾著敵人鮮血的鐵銹味,吹揚起敖戰(zhàn)草草束在腦后的長發(fā)。張青嵐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敖戰(zhàn)手握長刀朝自己走近,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半尺才停下腳步,灼燙吐息蹭著他的耳廓,帶起不可明辨的一片緋紅。秋風漫漫,少年站定在漫無邊際的蒼茫夜空之下,抬眸朝他望。敖戰(zhàn)則低笑一聲,隨意扔了手中長刀。他半身浴血,卻是兀自伸手托起少年后頸,在兩人勾纏目光之中俯身,在那蒼白唇瓣上落下一個近乎猛烈的深吻……于廝殺之后融入抵死纏綿。周遭是散落一地的斷臂殘肢長矛戈戟,張青嵐卻視若無物,于無邊曠野之中,他聽見自己在男人耳邊呢喃低語:“護衛(wèi)有功,這是你應得的賞?!?/br>……沒過多久,這副深秋夜景便又像之前一般凝滯定格,緩緩于他眼前破碎、消弭、再重組。只是這一回,少年的身邊人換成了張凝月。不施粉黛的女子取來一個封存完好的檀木盒,于床沿處輕輕巧巧地坐下來,掀開木盒的頂蓋,從中取出來質(zhì)地上好的傷藥,隨后握起少年滿是傷痕的手臂仔細上藥包扎,細語埋怨道:“大哥這次玩笑開得失了分寸,著實做得太過?!?/br>藥膏的清涼很好的驅(qū)散了傷口處的熱辣脹痛,少年卻是忍不住緊皺眉頭,轉(zhuǎn)臉看向身旁女人:“他同國師勾結(jié),在我入山打獵的必經(jīng)之路上設(shè)下重重埋伏,派來死士刺客無數(shù)?!?/br>少年一雙鳳眸微微睜大,表面上雖是仍保持著一向的沉穩(wěn),最終還是忍不住冷聲道:“二姐,如此狠絕手段,你卻說大哥是在同我‘開玩笑’?”張凝月替他療傷的動作未停,眉眼間仍舊是那副極度溫和的模樣,輕笑一聲道:“那是自然。”她的五指纖細,動作頗為靈巧地在那紗布上系緊了一個結(jié),最后再將藥膏塞入少年掌心,笑得彎了一雙眸子:“畢竟是血親,大哥又怎會對你痛下殺手?不是玩笑,還能是旁的什么不成?!?/br>“可這并非頭一次……”“阿嵐,” 張凝月開口打斷他:“兄弟姐妹團聚不易,還望阿嵐多多體諒,此次夏獵……莫要再在父親面前搶了大哥的風頭?!?/br>嗓音是慣常的輕柔,張凝月美目半闔,一雙柔荑搭在少年手背上輕拍幾下,眼瞳之中掠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本就是一家人,平安和美,團團圓圓地過一輩子,不好嗎?”“阿嵐,jiejie曉得你從小就是個乖孩子,這一回定然也是聽話的?!?/br>“阿嵐,jiejie待你不薄,你就當做幫jiejie一個忙,不要再違抗國師,也不要再忤逆大哥?!?/br>“阿嵐,你的近衛(wèi)手伸得太長,已經(jīng)驚動了父親……”“阿嵐啊……”“阿嵐……”……………………無數(shù)紛繁畫面在腦海之中一閃而過,時而停留,時而倏然碎裂飄走。百年的漫長時光仿佛在此刻縮減成了一瞬,又似乎有許多相近又不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沸沸揚揚,不得片刻停歇。青年雙目圓睜,繃直了脊背,獨自站立在黑暗之中,神色空茫,一動不動。他被迫將生平所有在這片刻之間悉數(shù)回顧又匆匆抽離……也許這一刻尚且身處亭臺樓閣,聽到的是情人的呢喃愛語,下一瞬便墮入深淵,滿眼猩紅血色,紛亂火光映亮半邊天界。三百年前,他是晉陽國君子女之中最不受寵的三世子,從小性格古怪寡言少語、兄弟之間多有爭斗,甚至膽大包天,在國宴之上硬生生討來敵國俘虜做近身親衛(wèi)。三百年后,他仍舊囿于深淵,同泥潭糾纏不清,掙脫不得。耳邊的呢喃低語綿長不絕,嘈雜紛亂,青年半闔雙目,定定站在原地不動,渾身被黑霧縈繞,雙手垂于身側(cè),指尖微顫。“鐺——”剎時間,頂上一道低沉的鐘聲響徹天地,驅(qū)散了原本遮擋在青年眼前的所有暗芒。張青嵐緩緩抬眸,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高臺之上,二十八根金絲楠木矗立其中,環(huán)繞排列得異常齊整。足有一人合抱粗的金絲楠木被漆得朱紅,雕龍畫鳳,金銀玉石悉數(shù)鑲嵌其中,瑩瑩一層淡色白光籠罩于上,光華流轉(zhuǎn)之間彌散開來一股淺淡而熟悉的清香。二十八名白衣少女整齊跪坐于木柱前,面蒙薄紗,神情莊嚴肅穆。雙手捧著一方玉盤,玉盤中央則盛放著一把月白色的長頸瓷瓶。隨著一聲吟唱,少女們紛紛將玉盤高舉頭頂,身體匍匐,口中念誦出聲聲詭譎音調(diào)。高臺正中,一道瘦長背影隨之緩緩顯現(xiàn)。那人身披暗紫色的羽毛大氅,能夠遮掩大半面容的鎏金面具系帶緊緊綁縛在腦后,雙手輕撫過面前碩大的青銅爐鼎,眼中神色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