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14
后來才發(fā)現(xiàn),箱子最底下,埋在厚毛衣深處的,還有一個裝月餅的硬紙盒。打開一看,里面整齊地碼了四排小麻花,紙盒內壁上用黑色圓珠筆寫著:“我第一回烤麻花,有椒鹽味和紅糖味,網上說這東西耐放,省著點吃,下個月我還給你帶?!焙竺孢€畫了個大大的愛心。一共十六個,那我得兩天吃一個,孟春水決定先去洗澡。連他自己也沒發(fā)覺,自己笑得有多自在。洗完澡之后,孟春水躺到窄床上,慢慢地吃一塊麻花,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好好生活”的念頭的,答案居然很具體。大概是剛上高三的那個冬天,十二月某夜,他和趙維宗吃完燒烤騎著輛老二八回學校,然后路過了某座還沒建好的城鐵橋。大霧天,卻可以看見月亮。那次是趙維宗載的他,他就靠在那人身后,可以清晰地聞見厚夾克上雕牌洗衣粉的味道。騎到橋洞底下的時候,車輪好像磕到地上什么硬物,總之顛了一下,車把上掛的一袋子蛋撻就掉到地上了。趙維宗停下車,彎腰看了看,罵了句奶奶的,然后就蹲在那兒不動了。于是孟春水就走過去看,發(fā)現(xiàn)這人居然就著塑料袋開始吃起了碎渣子,還叫他一塊來吃。他們當時買的是中式蛋撻,皮兒一碰就碎的那種,這么一摔固然全成了渣,趙維宗氣得邊吃邊指著那塊絆他的石頭罵,口齒不清又痛心疾首的模樣,讓孟春水忍不住樂出了聲。小趙跳起來瞪他,然后倆人就靠在電線桿子上吃碎蛋撻。其實能拿起來的全是皮,干嘴,并不怎么好吃。趙維宗當時可能也被干住了,問他:“你覺得干不干?”他如實回答:“我要被干死了?!?/br>趙維宗忽然笑了笑,然后把手里的塑料袋系好,眼睛很亮地看他??戳艘粫?,他說:“我想親你?!?/br>孟春水當時應該是愣了神,倆人雖然也談了將近一年的戀愛,親吻也不是沒做過,但終歸還是比較羞澀的,平時摟摟抱抱都會臉紅心跳。結果正在他發(fā)愣的當兒,趙維宗就親了上來,一開始只是輕輕地碰,后來他們就不約而同地張開了嘴。孟春水能感覺到那人唇邊酥皮顆粒的觸碰,也能感覺到口中交換的氣息,是一種帶著奶香的甜味。大冷天的,都穿得臃腫,校服外面再套件帶絨的夾克,腿腳都伸不利索,但他們都盡可能地抱緊,很緊的那種。其實也沒親多久,更沒什么吻技,分開之后趙維宗甚至別過頭去不敢看他,手里的袋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甩來甩去。他把人拉到懷里說:“現(xiàn)在不干了。”趙維宗就靠在他身上哧哧地笑了。笑完了說:“今天不想上晚自習。”“我看出來了。”“就跟這兒看會兒月亮吧,好久不見,它怎么長這么圓潤了?!?/br>于是孟春水也抬頭看。那時盆大一顆的月亮,圓圓整整地杵在很低的地方,亮得很,瞇眼能見坑坑洼洼,好像勾勾手就能跟他回家。就那個瞬間,也不知怎的,可能是什么神仙下凡點醒了他,孟春水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以后要好好生活。要一直像此刻一樣,陪著懷里這個人,好好地活。為什么“好好生活”這個想法與他原來的價值觀不符,因為從小他的“順利”都是通過麻痹并折磨自己得來的,并且最終證明那些順利似乎都是虛假的。于是他后來就不求順利了,也并不想認真對待生活。這種想法在他遇到趙維宗之后得到了改觀,卻仍然像一種頑疾,時不時就要在他身上發(fā)作。但那一刻,他確實覺得,是時候把這種想法徹底摒棄。他確實想要好好生活。其實那一刻他什么也沒做,只是在看月亮,趙維宗也什么都沒做,只是在叨叨“再也不買蛋撻這種垃圾食品”,但孟春水就突然覺得一切都特別順利,天上明月也圓滿又真實,于是就想要一個更好的以后。此時此刻,孟春水回憶起那天的月光,仍覺得就在眼前,而趙維宗也仿佛還在他懷中。我高三就明白的道理,怎么后來忘了呢?孟春水覺得自己真的錯了,真正帶給趙維宗傷害的不是其他,而正是他先前的那些顧慮。而他所顧慮的,害怕發(fā)生的,正是這生活的本質。是每個人都要以某種方式經歷、要直面的東西。孟春水把羽絨服蓋在身上,一月的京郊還是很冷的,可他此刻卻覺得暖。自從得知孟兆阜被判了無期之后,孟春水一度覺得少了些什么,大概可以概括為“堅持下去的意義”。但這一秒鐘,他似乎又找到了堅定的理由,就在他身上覆蓋的重量與溫度之中。這讓他感受到一種真實,是街角巷弄,吃飯喝茶的真實。也是鳥雀遷徙,嫩芽刺雪的那種真實。而被裹挾著的他,還有此刻正在城中某處的趙維宗,的確會感覺到正在拋棄什么,卻也被什么推著、伴著,往前方走去。而奔向的,正是一種叫做“未來”的東西。第69章二零零八年,三月,早春鶯飛。北京還殘存著冬天的景色,河邊兒那些個楊柳都還是灰撲撲的老樣子。趙維宗插著口袋走在長春橋上,跨過昆玉河,看見幾只鴨子在冰面上的水洼里撲棱。他剛把電話掛掉。監(jiān)獄那邊通知他,第二天下午四點半去秦城接人。走到橋尾,趙維宗停下腳步,盯著河面上閃亮的某處出神。冬天上面能跑人的厚冰,現(xiàn)在都被曬得水汪汪的,殘余在一片一片亮眼的水洼之間,呈現(xiàn)出發(fā)青的白色,是一捏就碎的柔盈模樣。好像再被春風吹上幾天,就能汩汩地向東流去。這是下地鐵回家的必經之路。前段時間河水凍冰的時候,趙維宗總喜歡對著那冰面伸出手,只摸到風摸不到水,但不用碰就能感覺到冷——那冷中,又好像帶著那么一點點暖。就好比冰化在指縫里滴下的那幾滴,你握著它,只會覺得不該撒手。每逢這時,他就會想孟春水。這種思念在隆冬變得越發(fā)強烈,因為他知道自己正一點點逼近重逢的春天,于是一天天地數(shù)著日子,生怕有一天的偏差。而現(xiàn)如今春天已經到來,倒計時也數(shù)到了最后一天,趙維宗卻忽地有些緊張。明天穿什么衣服?家里地板待會兒到底要不要再拖一遍?明天晚上的第一頓飯做什么菜比較好?這些都是他緊張的問題。“我怎么越來越婆婆mama了,”趙維宗低頭笑笑,插著兜走下橋尾的臺階,又回頭望了一眼河道中的碎冰與碧水,“不過我可算把你等著了,這十四個月,終于是過去了。”孟春水記得那個下午,天色很好,風也清爽,監(jiān)獄墻外開著什么花,明晃晃的很動人??伤两褚膊恢滥鞘鞘裁椿ā獊聿患翱?,當時他的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