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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不知是因為耳背還是什么。只有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圍著紅格子的姑娘放下籃子抬起頭來,用不太好懂的普通話道:“你說的,她們聽不懂,你要問什么就對我說,我再問她們?!?/br>“那謝謝你了,我想問那棟土屋子里住的人,你們認(rèn)識嗎?她什么時候來這個鎮(zhèn)子的,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姑娘小聲跟幾位長輩“翻譯”了這幾個問題,聽那位看起來最年長的老婦人回答時,她的眉頭卻皺起來,眼中寫著不可思議。半晌,她對趙維宗說道:“奶奶說,那個女人無名無姓,我們都管她叫傻婆,傻婆從小就在這個鎮(zhèn)子里,其他親人老早都死光了,只剩一個舅舅,還是個酒鬼。后來被舅舅賣給一個城里來的小伙子,過了幾年又自己跑了回來。這幾年……”“這幾年怎么了?”姑娘臉紅了,羞道:“不知被哪個男人搞了,又生了個女兒,日子過得很苦?!?/br>這短短一段話信息量巨大,就比如“傻婆”是被花錢買出這個小鎮(zhèn)子的,已然足夠讓趙維宗震驚很久??蛇€沒來得及想更多,他就聽見土屋里傳來女人含混不清地凄厲吼聲,便匆匆跟姑娘道了謝,跑到土屋那兒拍門去了。第28章沒人開門,趙維宗急得不行自己去撞,才發(fā)現(xiàn)根本沒鎖??砷_了門之后,里面雖然黯淡,情狀卻并沒有他想的那么雞飛狗跳。那女人坐在破木桌邊上,手握一個冒著煙的搪瓷杯子,面色灰白,薄唇緊閉。身邊坐著一個臉蛋紅撲撲的小女孩,不過五六歲,半靠著木桌,大眼睛望向趙維宗,滴溜溜轉(zhuǎn)。“你也是我的哥哥嗎?”趙維宗意識到這是在問自己,他往前走了走,盡量笑得和善:“你好呀?!?/br>“哥哥我餓,”小女孩跳下長板凳,徑直往他這邊走來,“你給我錢?!?/br>這話實(shí)在是有點(diǎn)突然,把趙維宗說得愣住了,伸手摸了摸兜里的錢包。雖說上來就認(rèn)哥要錢確實(shí)很詭異,可他看得出來,這家里是真的窮,小姑娘也是真可憐,又想起方才打聽到的,這母女倆的悲慘身世來,更何況他對“哥哥”這個稱呼是完全沒有抵抗力的。于是笑了笑,“好,你要多少?”“不要給她。”錢包還沒拿出來,這“善舉”就被冷冰冰地打斷了。小趙轉(zhuǎn)頭看說這話的人——孟春水臉色鐵青,又重復(fù)道:“不要給她錢,她是個賊,剛才想搶我手表?!?/br>小女孩聞言,原本單純的眼睛里突然爆發(fā)出一種狠毒,趙維宗想我可能看走眼了,卻還是被她嚇了一跳,往孟春水那邊挪了挪,挨著他站定。春水側(cè)目望了他一眼,然后往前欠了欠身,有種把他護(hù)在身后的意味,然后平聲道:“我剛才已經(jīng)說過了,我不會給你們錢的。”那“傻婆”之前一直安靜坐著,老僧入定般,沖著桌面直直瞪著眼睛,這時卻突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跳起來厲聲道:“不給錢,不給錢你還來啥子哦,你那個死貨老爹當(dāng)年還知道給錢嘞,你還不如他呢,豬狗都不如?。 ?/br>“你說孟兆阜給你錢?”春水冷笑:“你把話說清楚?!?/br>趙維宗基本沒聽懂女人到底怒吼了什么,可“老爹”“錢”這些字眼已足以讓他警覺,立刻打了個圓場:“別一個個吹胡子瞪眼的,有話好好說,春水你看,她們過得真的不好,要不咱稍微資助一下?畢竟是mama……”mama?這兩個字劈進(jìn)孟春水腦海里,讓他想起某個遙遠(yuǎn)的午后,當(dāng)時他多大已經(jīng)忘記了,總之還沒到上學(xué)的年紀(jì),還跟這位“mama”一同住在離丹青鄉(xiāng)不遠(yuǎn)的芙蓉鎮(zhèn)上。那時他已很久沒見過父親,而母親即便終日在他身邊,給予的也只是毆打、咒罵,以及一些意味不明的哭喊。那個下午下了暴雨,他什么也沒做,可母親罵他是瘟神,是孽種,把開水倒在他只穿了塑料拖鞋的光腳上。母親還咒他早死。后來他上了學(xué),知道了地獄。他想自己好像曾在地獄待過。他又想起另一個冬天的傍晚,自己在稻田里躲了一天,最后天黑了很冷,他不得不回家,還在擔(dān)心被母親打罵,卻在自家的屋子里見到了陌生的爺爺。爺爺?shù)哪樅瓦@間屋子一樣黑,告訴他說:你mama逃跑了,不要你了!以后日子跟我這個老頭子過。他不記得當(dāng)時的感覺,是解脫還是委屈,抑或是害怕。但他記住了一種恨:自己是被拋棄的。后來爺爺也說他是孽種,連瘋子傻子都不要,他也承認(rèn),因為好像真的如此,連苦難都拋棄他,連母親的打罵都不配擁有。如今回想起這些,孟春水竟笑了,還是那么溫柔好看。他輕聲對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道:“你過得不好,對嗎?這不是你自找的嗎?你和你女兒一輩子也離不開這個地方?!?/br>女人被氣得發(fā)抖,掐住女兒的胳膊,把她箍在自己臂膀間:“瘟神!你滾吧!你滾吧!你們?nèi)叶疾皇侨?!?/br>小女孩也大叫,臉上的仇恨與惡毒讓人膽寒:“是你爸爸把我mama買走的,是他害了她!你爸爸逼我mama生了你,你就該死!”“你說什么?”趙維宗看見孟春水眼中閃過的驚懼,心中宛如遭到錘擊,也顧不得其他,立刻上前抓住那人手腕:“別聽她胡說,咱走吧,咱不理她們了好嗎?我?guī)慊丶疫^年。”春水卻不理他,待在原處,半晌才開口,如夢初醒:“我懂了,這一切都說得通了,我早該懂的對不對?你是被拐賣的,你逃跑沒錯,我錯了。是我錯了。”趙維宗急道:“你沒有錯!”孟春水抬頭,靜靜望著他,輕聲道:“那錯的是誰?”“傻婆”又開始神志不清,瘋瘋癲癲地嘟囔起重復(fù)的音節(jié),趙維宗仔細(xì)聽著,說的好像是“給我錢”。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頭一次感覺到,人生還可以這樣無力。“mama又開始瘋了,都怪你們,你們都該死。”小女孩面無表情地說出這一串話,方才明亮的眼睛,現(xiàn)在看來卻冒著冷氣。她跑到窗邊破爛的臺子前,往盆里倒了薄薄一層熱水,拿著破毛巾,小心地給“傻婆”擦拭皸裂顫抖的手臂。孟春水默默看著這一切,沒再說話。過了幾分鐘,他從背包里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在桌上,啞聲道:“給你們錢。”然后抬頭,平靜望向趙維宗:“我們走吧?!?/br>女人卻突然掙開女兒的手,飛速翻箱倒柜掏出一捧什么東西,攔住二人去路。她直接把那些東西塞進(jìn)孟春水沒來得及拉好的背包里,仔細(xì)一看,竟是十多瓶風(fēng)油精。“送、送你的?!迸酥岬溃撊醯哪樕下冻鲂θ?。孟春水沒再看她一眼,默默拉好拉鏈,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出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