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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的,中英文都有,多數(shù)是大學(xué)教材。而且只要是他翻到的書,沒有一本是孟春水沒讀過的,印刷的文字與算式間不時會插上幾行標準小楷的批注,抑或是天書一般的演算過程。這人平時只學(xué)物理嗎?趙維宗腹誹道,然后看到了一沓圖紙,翻了頭幾張,發(fā)現(xiàn)全部是標好尺寸的設(shè)計圖,有滑翔機降落傘之流,還有一些意義不明的結(jié)構(gòu)。趙維宗仿佛能想象出孟春水坐在桌前安靜畫圖的模樣來了。就當此時,他看見了一張讓他畢生難忘的東西——那是一幅畫兒,真正意義上的油畫,而并非圖紙。畫面是灰白色調(diào),唯有里面男孩身上大紅的高領(lǐng)毛衣鮮明得像火。他的小分頭被風(fēng)吹亂,糊到額頭上,瞇眼皺眉的,笑得有點嚴肅。他身后是光禿禿的柳枝,以及朦朧的水面。畫得實在是太逼真了,畫上光影仿佛分秒流轉(zhuǎn)——這正是趙維宗他自己。正是那次蘇靈來找“小岳”,帶的那張照片。趙維宗那一瞬間明白了很多,恍惚感覺這幅畫就好比是個太陽,把他的前路照亮了——陽光告訴他,你不要再懷疑??伤矝]來得及想太多,就被打完電話的孟父叫了去,但這幅畫始終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而現(xiàn)在,他站在自家院里吹風(fēng),回想方才種種,心里堵得想哭。最后只剩下一個念頭:從前種種皆如塵埃如野馬,而從后種種他必須抓住,他這輩子都必須對孟春水好。因為他所喜歡的孟春水,是一個多么溫柔、又多么獨一無二的人,值得這世上的一切“好”。當天晚上趙維宗又接到孟春水的電話,他特意把老爸從客廳了支出去——因為有重要的事要說。那人還是在江邊,趙維宗甚至聽到了漁船的汽笛聲,以及江風(fēng)陣陣。閑聊幾句,孟春水告訴他,今日得了三個滿分。“考得難嗎?”趙維宗問。“還行?!?/br>孟春水只要這么回答,往往意味著考得很難,因為普通難度的卷子,他一般會回答“記不清題了”。而他若是特意說自己考了滿分,那么意味著,他希望你做出些反應(yīng)。于是趙維宗道:“我今天開始得剝些核桃攢著?!?/br>孟春水問:“為什么?”趙維宗答:“感覺你這趟太累,每天跟牛頓帕斯卡之流英勇鏖戰(zhàn),腦細胞犧牲一大片,回來需要補補。”孟春水笑道:“我倒是覺得很有意思,比上學(xué)有趣?!?/br>趙維宗逗他:“那干脆不回來了?”孟春水立刻逗了回去:“你真這么想?那我看也行?!?/br>“好了好了不胡扯了,等你回來之后干脆住我家吧?反正是隔壁,也沒什么區(qū)別。”“怎么突然想起這個?”“沒有,就是……”趙維宗囁嚅道,“我爺爺走了之后,總覺得家里缺點人氣,我爸媽還有我妹他們有很喜歡你,你平時又一個人待著,怪孤單的,就想干脆……”“哦?你說真的?”“騙你是小狗!正好我的床是個上下鋪,本來想讓趙初胎睡,結(jié)果小姑娘臉皮薄,非要自己單獨一屋,就空下來了。”“我的意思是,你讓我去你家住,真的是因為這個?”趙維宗心中察覺出些異樣,卻還是咬定道:“對啊,不然呢?”他都不知道自己說話這語氣聽起來到底正不正常。然而孟春水固然冰雪聰明:“我爸今天找你了吧?!?/br>趙維宗一時語塞,干脆道:“嗯,他今天早上敲門,把我叫你家去了。然后我覺得,你真不應(yīng)該住在那種地方?!?/br>孟春水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他都跟你說什么了?”趙維宗知道瞞不住,他也不想瞞,于是如實答道:“那天你開車的事,還有……”他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下去。“好了,我知道了?!?/br>然后便是長久的沉默。半晌孟春水開了口,聲音有些嘶?。骸摆w維宗,你還在嗎?”“在,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你就是什么?可憐我?”“不是,我心疼你?!?/br>“可憐和心疼沒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不過是人多余情緒的發(fā)泄罷了。當人活得幸福,無需自憐自愛時,恐怕就得找點別的什么人來憐愛,否則就太無聊了是吧?”“你這就沒意思了春水,我怎么想你難道不知道?”“我不知道。”趙維宗心說難道我之前還不夠直白嗎,便道:“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不明白嗎,人不能因為經(jīng)歷過痛苦,就放棄以后快樂的機會。”孟春水卻話鋒一轉(zhuǎn):“我昨天溜出來被培訓(xùn)組發(fā)現(xiàn)了,今天不知道會不會被抓,總之再抓幾回我可能還沒比賽就被勸退了,今天到此為止吧?!?/br>趙維宗默默點了點頭,道:“那好。你回去吧。比賽重要?!?/br>孟春水卻仿佛心有不甘,又仿佛突然有點后悔。他沒急著掛電話,聲音有點顫抖:“離19號競賽還有半個月,這段時間我都不會再打了?!?/br>“好。我知道了。你先掛吧?!?/br>“……嗯?!?/br>待到孟春水掛了電話,趙維宗飛速跑回了自己的屋子,翻箱倒柜找出那件大紅毛衣來。十月初的夜晚還殘存著暑熱,他卻毫不猶豫地套上它,坐在床頭發(fā)呆。外面巷子里傳來毛寧的歌聲,混雜著狗叫,無一不提醒他,這不過是個普通暮夏夜晚,可他卻不愿脫下毛衣,哪怕渾身被捂得黏膩。閉上眼就是那副畫,就是自己某年在后海邊,被風(fēng)吹成狗的模樣。手指摸到床單,仿佛在摸那油畫上細膩的筆觸。于是他又跑到廁所照鏡子??粗R中的青年,滿頭亂發(fā),紅色把臉上疲倦迷茫以及不甘心襯得尤為濃重。“如今的你我,總是重復(fù)昨天的故事……”外面拿收音機的人似乎走近了,歌聲越發(fā)明朗。你我。趙維宗想,我還是我,你也是你,可我該怎么對你好,你又該如何讓自己過得好呢。第17章那段時間很流行星座書。趙維宗本是不信這種東西的,他的邏輯是,全天下人那么多,不說同一個星座了,哪怕在同一天出生的也有千千萬萬個,他們的性格、命運,難不成能夠全部都一樣?這顯然是扯淡中的扯淡。于是他對蹲個廁所都要拿本的老媽,以及抓著星座速配手冊小聲尖叫的同班女生們嗤之以鼻。但不知怎的,他那天路過報刊亭,看見“新到超準星座指南,十元一本”的字樣,竟然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然后他放棄掙扎,買了一本。由于騎了車,他還特意把書在車框里小心翼翼地放好,封皮朝著地面的方向,就好像生怕別人看見這是什么書似的。“我就看一下,就看兩個星座,好歹做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