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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短信逐字刪除干凈了。冷空氣把他手指凍得發(fā)疼,尤其是指甲縫,好像鉆進了寒氣。趙維宗問老天,孟春水是否藏在面前這某一片霓虹后面,問完卻又覺得無趣。他猛然想起對方離開時的決絕,面對自己追問的不耐,連背影也沒有的機場,以及自己在北京的出租屋里抽煙痛哭的那些夜晚??峙率悄切┮估镒隽颂鄩??還是這些年他一直活在夢里。他曾經(jīng),他甚至曾經(jīng),覺得能留住去意已決的人。最后是那個寬厚的便利店老板把他從渾渾噩噩里拔了出來,人家問他需不需要到店里暖和一會兒。趙維宗抬頭,才發(fā)現(xiàn)雪停了。他確實很冷了,進了屋子更冷,融化的雪水順著他半長的頭發(fā)直接流進脖子里。發(fā)呆,哆嗦,過了很久。然后大夢初醒一般,他這才真實地感覺到自己身處在異國他鄉(xiāng),而且沒有哪扇門會為他開著。于是問:“老板,請教您一下,去中國最早的班機一般幾點?”“啊,這個我也不清楚,打電話查一下……”老板熱情道,說著拿起電話撥號。趙維宗抬眼,看著那臺紅色電話,隱約聽見里面?zhèn)鱽淼穆曧懀胫?,剛才那聽筒還握在自己手里。“明天一早七點,還有空余座位的。”老板放下電話,搬來一個橘黃色的小塑料椅,看起來很溫暖。“謝謝,謝謝您?!壁w維宗是真的很感激,尤其感激對方?jīng)]問他發(fā)生了什么。“客氣了,”老板又指了指24小時營業(yè)的標牌說:“不想住旅店的話,可在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有機場電車?!?/br>還是好人多。屁股挨著椅子時,趙維宗渾身都卸了力氣。就好像忽然被人當頭一棒,打回了原形,仿佛經(jīng)歷了八十一難到了西天,人家告訴你菩薩放假,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經(jīng)書下次再取,愛要不要。于是明天又將踏上歸途。“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年輕人,干巴爹庫大賽!”老板又遞來一盒熱紅茶。趙維宗來之前學了些日語,這話聽懂了,是在讓自己加油。紅茶開始很甜,后來又變得苦澀。他最終還是哭了出來。與此同時,北京西釣魚臺某公寓六層,空空蕩蕩的房間里,一個蒼白的青年面無表情地看著手機。屏幕早就暗了下來,他卻還坐在地上怔忡,癡癡地望向阜成路上的車水馬龍。此時開始刮風,隨即落雪,碩大的雪片撞上玻璃,再融化在燈光里,冰冷,又特別明亮。他看著這風雪夜里,偌大又混沌的北京城,忽然觸電似的爬進衛(wèi)生間,撞掉茶幾上的玻璃杯也不自知。他趴在馬桶邊上,雙肩顫抖,像溺水人抓住漂浮朽木,重重喘著氣,然后劇烈嘔吐起來——怕不是吐得太狠,最后連抽搐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肝膽俱裂。把我和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一塊忘了吧。他想。他實在是太傷心了。第01章一九九九年,五月,京城初夏。春水實在是個很會笑的人。趙維宗撐半邊臉,看著已經(jīng)醉倒在面館油膩桌布上的那位,得此結(jié)論。十六歲的年紀,偷跑出來喝酒,隨便幾杯就醉實屬正常,可這家伙醉了不鬧也不說話,光跟那笑,笑得眼睛彎著,臉上的酡紅也跟著舒展,就好像吹著世界上最柔軟的春風,和平時那副臭臉完全是兩個人。這種笑任誰看了也不會討厭,趙維宗暗暗思忖著,若是孟春水平時和人相處也總掛著這副懷春似的表情,班里的女生就都該往他身邊湊了,他也不至落魄至此,成天頂著個子虛烏有的同性戀名號上學,郁郁寡歡的。想到這里,趙維宗只覺得心里憋屈,借著酒勁,再次提出一個醞釀多時的建議:“我真得帶幾個哥們?nèi)プ崮菍O子一頓,叫他那張狗嘴天天就知道造謠,你放心,揍完保準他爬著找你道歉。”孟春水從桌子上微微抬了抬頭,幽幽道:“你腦子有病吧。”說罷又睡著似的趴下去,一動不動。趙維宗就這么莫名其妙地被頂了回去,攢一肚子想法,現(xiàn)在只能跟頭頂搖搖欲墜的吊扇說。作為哥們,他是真看不得孟春水被人欺負。自打孟春水搬進方家胡同,和自己做了鄰居,又緊接著做了同班同學之后,趙維宗就把他當成了兄弟。但他又覺得春水和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不太一樣,至少要他拉著人家去霸籃球場,或者是找隔壁班的干架,他是萬萬不愿意的??捎窒氲忍鞗隽司蛶е核ソ鹕〕员牵ヮU和園野湖上溜冰。這算什么呢,恐怕是因為春水這人氣質(zhì)太不一樣。叫這么個有意境的名字,又cao一口清淡的南方口音,再配上那種懶得搭理你的眼神,讓人沒法把他往那些俗事兒上想。或許也是因為看起來不易接近,孟春水來班里小倆月了,也就交了趙維宗這么一個朋友。其實拋開鄰居身份,即便是趙維宗也對他了解不多,僅知道他以前一直生活在湘江邊的城市,跟著父親的工作調(diào)動來到北京。還知道他物理極好,跟一群高三學生比奧賽,拿過不錯的獎項。其余的呢?相處了這么幾個月,趙維宗好像連他喜歡吃什么也不清楚。凡是和過去有關(guān)的問題,孟春水一字不提,趙維宗也就一字不問,不為別的,只是因為孟春水不喜歡被強迫,而趙維宗恰是不想強迫別人的那一位罷了。但今日不同?;蛟S因為酒壯慫人膽,抑或因為別的,趙維宗放下空瓶,又咽下兩口面湯,終于把梗在喉頭的那句話問出了口:“今天就咱倆人,春水,我問你,你在老家是不是真有個相好?”“什么?”孟春水皺眉。“你以前是不是有個相好!”趙維宗只好湊近些。他甚至感覺到自己滿口的酒氣打上孟春水的耳側(cè),又彈回了自己嘴邊,又濕又熱。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他心里抽了抽,有些后悔問出這么傻逼兮兮的問題。“是,”孟春水聞言,竟立刻坐直了身子,神色坦然:“而且是個男的?!?/br>“誰?”趙維宗脫口而出。孟春水沒回答,而是淡淡道:“實話跟你說吧,他們傳的都是真的,就是因為這個,我在長沙待不下去,跟我爸來北京了?!?/br>趙維宗沒想到他會答得這么直接,看起來像是根本沒醉,遂當即呆掉。狹小面館里塞滿靜謐的暑熱氣息,唯有頭頂?shù)跎肉筲蟮匕l(fā)出些機器老化的摩擦聲,電視里正興高采烈地播著天安門的花壇如何如何,但一切還是顯得太過安靜。趙維宗感覺到孟春水在凝視自己,隨即他就聽到人問他:“你怕嗎?”“怕什么?”“天天跟我呆一塊,影響多不好。”孟春水似笑非笑,趙維宗則一時懵了,不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