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睡或者平躺,左睡會壓迫心臟。

走路時絕對不可以看書看手機，見到長輩必須鞠躬行禮，作文寫錯一個字都不允許劃掉,只能全部重來。

陸凜沒出生時,陸母在眾人面前賢淑溫良,被兩家人撮合著嫁給了門當戶對的陸父。

婚后生活第一年就如同死水，可那時候大家都保守，離婚說出去太丟臉面,會毀陸家書香門第的名聲。

陸母在婆婆面前幾乎是把里子面子顧到極點，用幾近自毀的方式退讓謙恭,讓陸父完全找不到離婚的理由。

兩人最后還是有了兒子。

控制欲被進一步解放宣泄，漸漸陸父也在這種氣氛下著了魔,甚至深夜去檢查他的睡姿，尋求幾乎沒有的存在感。

陸凜在成年后第一時間逃離了這個家。

他的事業(yè)，婚姻，飲食習慣，說話方式，以及與他有關(guān)的一切都不再受任何拘束。

陸教授此時已經(jīng)和這個女人結(jié)婚二十年，雙親亡故兒子斷絕關(guān)系，反而只剩下陸母這一個不間斷給予壓抑溫情的親人。

這輩子也就這么半夢半醒的熬過去了。

如今他再見陸凜，笑起來都沒太多力氣，走路時拖鞋拖沓在地面上，仿佛一個寫不完的破折號。

“坐，過來坐?！?/br>
陸凜靜默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伸手去扶他。

他年幼時被打過手心，被罰跪過搓衣板，被毫無道理的要求捧著冰塊站一個小時。

可他已經(jīng)有十年沒有見過父親了。

陸父見陸凜還站著，也不多勸他，自顧自的往下講。

“你mama在你走的前三年里，天天跟我哭鬧，要我托關(guān)系，就是讓你退學都得把人找回來。”

他雙手覆在一起，老年斑像枯葉上的破洞。

“我什么都沒有做?！崩先肃溃骸拔夷軒偷侥愕模仓挥惺裁炊疾蛔??！?/br>
陸凜仰起頭深呼吸，終于坐在了他的對面。

“后來她算著日子，覺得你該工作了，又鬧著要家里親戚查你檔案被調(diào)到哪里。”

“我攔下了?！?/br>
陸父說一會兒話就要緩一緩，呼吸并不算順暢。

“我總覺得，你是知道我的?！?/br>
“也許不知道?！?/br>
“我知道?！标憚C平靜道：“可是我不能回來?！?/br>
一旦回家，就是重新踏入泥沼，被兩雙手捆縛控制，最后墜入無盡的深淵。

陸父低著頭看茶幾玻璃上壓的舊照片，半晌才道：“也好。”

客廳安靜了接近三分鐘，沒有人說話。

其實多年未見，可以說的事情有很多。

關(guān)心身體，詢問工作，或者問一問今年過年回不回家，怎么都行。

陸凜還在觀察著他的父親。

他從前覺得這個男人高大冷漠，說話時沒有任何溫度，也從來沒有愛過他這個兒子。

可現(xiàn)在再坐在這里，他只能看到一個佝僂的矮小老頭。

和兒時記憶里那個正值壯年的父親好像根本不是一個人。

“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标懜父蓾溃骸耙郧暗氖虑椤鉳ama未必肯認。”

“我是認的。”

陸凜驟然抬頭，手掌下意識地握緊。

“我是認的。”老人眼神渾濁，聲音里透著疲倦：“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小時候受這么多苦?！?/br>
陸凜仿佛是被釘在沙發(fā)上，完全說不出話來。

“在學校教書的時候，有同事提過你。”

“他們說你現(xiàn)在是很優(yōu)秀的老師……我當時其實高興，特別高興?！?/br>
老人說這些話時也覺得倉促而難堪，甚至沒法和他交換視線。

陸凜低低應(yīng)了一聲。

陸父頓了半天，聲音有些發(fā)顫。

“你……真的喜歡男人嗎。”

“非要是男人嗎？”

陸凜看向他的眼睛，緩緩搖頭。

“不要男人，也不要女人。”

“我只愛裴灼，不會再對任何人動心?！?/br>
老人似乎有些想微笑，但又有些為難。

他想了好一會兒，緩緩點頭：“這樣啊?！?/br>
“那個小裴，是霍老師家教出來的?！?/br>
“也是很好的孩子?！标懜钢貜土艘槐椋坪跏窃诮o自己催眠：“很好很好?！?/br>
他們沒有再聊更多，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道別。

陸父在關(guān)上門的前一刻，有些不舍的久久看他。

“我還是你爸爸的?！?/br>
“你要是以后有空，回來看看我?！彼@輩子很少動感情，如老一代活得沒太多自我。

所以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反而拘束的像是在說謊。

“……我真的老了。以后就想再看看你?！?/br>
“別的其他事，也都是你的自由了。”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了門，放出明亮的燈光映亮樓道。

陸凜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忽然走了過去，輕輕抱了老人一下。

“爸，會的。”

裴灼在家出卷子出到頭大，索性把辦公椅放平仰躺著轉(zhuǎn)圈圈。

他跟小孩兒似的在書房玩的不亦樂乎，阿毛也跟著呼哧呼哧搖著尾巴追。

書房的門忽然開了個縫，傳來男人溫厚的聲音。

“我回來了?！?/br>
“去哪兒了呀，這么早?！迸嶙七@會兒還叼著筆，匆匆點著腳尖停下椅子，試圖挽救下自己的形象。

陸凜在這方面沒有隱瞞的念頭，把前后情況解釋了一遍。

裴灼沒想到他是見爸爸去了，放下筆起身道：“你感覺還好嗎，有沒有難過？”

“還好。”陸凜認真道：“就是覺得，以后還是要找機會去看看他?！?/br>
裴灼長長嘆了口氣，安慰道：“人年紀大了，也許就能看開很多事情?！?/br>
那個偏執(zhí)到瘋狂的母親未必能交流多少，但陸教授在上次見面的時候，明顯也是在意陸凜的。

男人沉默了幾秒，忽然道：“你不生氣？”

“生氣？”

“他們曾經(jīng)對你說過很重的話?！标憚C握著他的雙手，低著頭道：“我想替他們道歉?！?/br>
“哎?！迸嶙粕焓置哪槪骸岸祭戏蚶掀蘖?，還糾結(jié)這些啊。”

兩個人抵著額頭靜靜靠了一會兒，突然同時笑了起來。

陸凜抬眸看他的眼:“我還沒求婚呢?！?/br>
“太早了?！迸嶙撇灰溃骸拔疫@么年輕就要成為已婚人士，不甘心啊?！?/br>
氣氛又變得溫情融洽，半點嫌隙都不存在。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八月，還有十幾天就要開學了，學校和老師之間的聯(lián)絡(luò)也漸漸緊了起來。

家長們這兩個月里東問西問沒怎么停過，各個教學組也陸續(xù)開始確認老師們的文檔進度，在群里商量著開學測驗定多少才好。

裴灼翻完微信列表里的十幾條消息，突然有些頭疼。

“不想開學?！?/br>
陸凜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