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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東市是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 宰相很少在這個(gè)時(shí)辰里逛大街,今日也不知怎么,漫無目的了半晌,最后還是跟著腳步往東市去了。 人一心思紛雜起來,總是坐不住,于是習(xí)慣性地找點(diǎn)地方去散步??尚氖聼o人可說,只能獨(dú)行于鬧市之中。 這里有筆行,酒肆,rou行,鐵行,雜耍和百色商貨,叫賣之聲此起彼伏,攤販胡商的店鋪鱗次櫛比地排得很遠(yuǎn),見了行人就開始扯開嗓門招呼。 攤主火眼金睛,瞧房相如衣冠不凡,風(fēng)姿偏偏,一眼就覺得定是大戶人家,連忙高嗓門地招呼起來,“這位郎君!為夫人選個(gè)簪子帶回去吧!臂環(huán)、耳珰什么都有?!?/br> 房相如負(fù)手走著,聞聲偏過頭,見吆喝的那人攤子前貼著一首詩,于是起了幾分興致走過去瞧。 “繁欽的詩?” 房相如立在攤前,淡淡道,“君還會(huì)繁欽的詩么?” 攤主一聽這稱呼,連說不敢當(dāng),“我哪會(huì)什么詩啊。這是來長安考試的窮學(xué)生,沒錢了,給我寫了首招牌,說保證招來貴客?!?/br> 房相如看了幾眼,那上頭寫的‘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huán)。何以道慇勤?約指一雙銀。何以致區(qū)區(qū)?耳中雙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宰相笑了一下,這首詩涉及到的那些飾品,恰好應(yīng)景了這位攤主所販之物。不過,其背后倒沒那么美好了。 繁欽的,明明寫的是女子為愛私定終身后,因色衰而背棄,后悔不已的心情。 怕是這位攤主還不知道這故事,只是以為這首詩足夠做他的招牌吧。 攤主見房相如遲遲不走,以為他來了興趣,趕緊列出諸多貨物一一介紹起來,道,“若是郎君的夫人,我瞧著,選這只灰翠的簪子不錯(cuò),呈色穩(wěn)重,也不會(huì)太過艷麗!” 擋不住攤主的熱情,房相如只好尷尬地接簪子看了看。他本想說“某還未娶親”,可是覺得有點(diǎn)駁了面子,只好佯裝欣賞。 房相如舉著簪子在陽光下看了看,又放在手心里翻看幾眼,然后遞了回去,客氣道,“這個(gè)簪子,似乎有點(diǎn)老氣……” 話音剛落,只見攤主立即掏出一副金銀鎖環(huán),在攤子上展示開來,“我懂我懂,郎君是要為女兒買東西吧?您瞧,這是老字號(hào)打造的長命鎖環(huán),戴在脖子上,多好看??!” 女兒?房相如有些難為情,也不去碰那對鎖環(huán),冷聲道,“君誤會(huì)了,某還沒有女兒?!?/br> “?。俊?nbsp;攤主噎了聲,愣愣地看了他幾眼,然后慢慢恍然大悟起來,嘿嘿一笑,滿眼寫著“我明白”。 只見他從攤子下頭拿出來一大堆呈色鮮艷的寶石戒指,銀手釧,玉耳珰,赤色同心結(jié),然后攏手對宰相低語道,“其實(shí)我方才一見就看出來郎君氣宇非凡……必定三妻四妾,眾星捧月呀。貴夫人,啊,不是,貴娘子年紀(jì)大概偏小些吧?您瞧,這些都是十八二十歲娘子喜歡的,挑幾樣吧?!?/br> 房相如一聽,臉色立刻陰沉不定起來。什么三妻四妾,什么娘子年紀(jì)小,這攤主為了賣貨簡直是亂猜一氣。 他抿了下嘴,沉著臉掃了一圈那些玩意,都是些庸俗之物。 李漱鳶從小穿金戴銀慣了,什么好東西沒見過,這些物件她怕是入不上眼的。就算買了,也是白買吧,早晚被她扔在庫房的角落里。 房相如正打算要走,掃了一圈攤子,忽然見旁邊掛著好幾個(gè)漂亮的玉香囊,鳶鳥鏤紋,很是精致。 他定住了腳,抬手一指,問道,“那里面是什么?” 攤主順勢一看,趕緊摘下來遞給他,道,“郎君真是好眼力啊。這可是那頭老字號(hào)篆刻的玉香囊,里頭放的是零陵香,青桂皮,甘松香,安息香,”說著,他忽然低聲道,“里頭還有波斯的蓽撥,天竺的菩提香,這兩樣都是從黑市便宜弄來噠——” 房相如聞聲失笑,端詳了一會(huì)兒上頭的鳶鳥,栩栩如生,就是看著有點(diǎn)兇巴巴的,他不禁淡淡一笑,問道,“你這樣從黑市倒賣香料,不怕平準(zhǔn)署的人來質(zhì)問?” 攤主大驚,縮著脖子問道,“郎君是平準(zhǔn)署的?那我不賣了!”說著,就要一把拿回來玉香囊。 “誒——” 房相如揚(yáng)手一抬,沒打算還給他,道,“君急什么,我也未說我是平準(zhǔn)署的啊。這個(gè)玉香囊我買了,勞煩替我包起來吧。” 東挑西揀半天,總算尋到了入了眼的東西。房相如將買好的玉香囊放入懷中,心滿意足地轉(zhuǎn)身回府。 不想,剛回頭,就見身后不遠(yuǎn)處有眼熟的幾位正目瞪口呆地看他。 房相如愣了一下,然后開口慢慢道,“君是……常平倉的那位……” 平署官尷尬地走上前來,道,“正是正是,屬下是常平監(jiān),今日來看看是否有糧油價(jià)位亂調(diào)的商戶?!?nbsp;他說著,猶豫地看著宰相,慢慢道,“房相不是平日特別忙嗎?為何此時(shí)在這里逛街呀?” 其實(shí)他都看見了,宰相站在賣女人物件的攤子前,東看西看,選來選去,負(fù)手挑了半天,然后買了個(gè)玉香囊。 房相如淡淡哦了一聲,放眼看向虛空,道,“某隨意出來看看?!?/br> 一向知道宰相是個(gè)光棍,而且也沒有什么相好的,方才所見之景,簡直叫他瞠目結(jié)舌。從來不食人間煙火的宰相,居然也會(huì)給女人買東西嗎? 平署監(jiān)撞見了頂頭上司的私事,有點(diǎn)不好意思,嘿嘿笑道,“房相這是……好事將近了嗎?” 房相如聞聲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意思?” 平署監(jiān)被宰相看得心里發(fā)毛,知道自己多嘴了,于是趕緊道歉賠笑,道,“屬下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看見!”,嘴上虛應(yīng)了幾句,慢慢退步,立即一溜煙地跑掉了。 逛了半天,也沒見什么其他特別之物。日頭高照起來,暑氣加重,宰相怕熱,趁著還不到午后最熱的時(shí)候,就回府了。 步行穿過大街,還不到宰相府,就見管家站在門口踹手踱步。 管家抬頭見宰相回來了,連忙上前驚嘆道,“主人,今日有貴客!有貴客呀!” 房相如疑惑,一面提衫往里走,一面問道,“哦?是誰來了?” 不等管家回答,房相如眼睛亮了起來——只見院中空地上,柳樹下,停著一輛極其眼熟牛車…… 果然,管家揣袖匆匆答道,“永陽公主突然來訪,奴說您不在,永陽公主說無妨,于是就先去廳室等了……” “她來多久了?” “大概有半個(gè)時(shí)辰吧……”管家還未說完,見宰相微微一笑,拂袖快步走了進(jìn)去,仿佛有什么要緊事似的。 管家欲言又止,抬手想叫住,卻還是沒來得及,只好喃喃道,“公主叫了宋公子陪她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