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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頗為意外李漱鳶的秉性仗義,這種時候護著婢女,叫他有些刮目相看。他停在那,瞧了一眼地上的殘紅,道,“公主天生麗質(zhì),倒不必采這么多春花熏香。猶抱琵琶半遮面,濃淡相宜為上佳。臣記得曾經(jīng)教過公主,凡事講究個中庸最妙,過頭就不好了?!?/br> 真是難為他了,費盡心思把勸誡的話說得這樣委婉,叫她別太厭憎自己。這般溫和些的語氣叫他自己都覺得他也不是竇楦講得那般不通常情。 漱鳶哦了聲,側(cè)頭直接問他,“房相不喜歡是么?” 這是什么問題?說得好像李漱鳶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似的。一旁還有宮人立在那聽著,房相如硬著頭皮忍下幾分尷尬,咳了兩聲,淡定道,“臣沒什么喜歡不喜歡。公主隨心就好?!?/br> “先退下吧。”漱鳶回身叫幼蓉和冬鵑先回歸云亭,“本宮同房相私下有幾句話要說?!?/br> 第6章 既然是要私下說話,必定是不能叫旁人聽見的話。房相如無權(quán)拒絕她,叫他一個人留在這里實在是孤立無援,不知道李漱鳶又干什么。他眼觀鼻子鼻觀口,雙手對掖進袖子搭在身前,想袖手作壁上觀。 初春的夜,黑得沒那么快了??梢惶斓奶酱喊崖压饩澳トチ舜蟀?,眼下昏色已經(jīng)攏上來,好似黛紗遮了眼,看什么都變得有些朦朧沉醉之意。再耽擱半個時辰,怕是要黑透了。宮門下鑰前他得趕回崇義坊,那幫巡夜的武侯實在不好應(yīng)對。 “敢問公主有何要事情?” 李漱鳶審視起房相如,他臉上淡定如常,沒有半點紕漏好叫她多些遐想。這人總是這樣,波瀾不驚的臉上繃得沒有喜怒哀樂,就怕叫人猜出他心思。 漱鳶執(zhí)扇笑了笑,薄肩和腰肢松懈下來似的,在原地走了兩圈,姿態(tài)有些婀娜,低頭笑了一句,“其實就是想多謝房相,今日替我解圍?!?/br> 解圍?哦,原來還是宋洵那事情,房相如抬了抬袖,習(xí)慣性地拿官場上那一套回她,“公主國色天香,自有更好的郎君相配。小兒宋洵尚多有不足之處,實在無福尚公主。若有得罪之處,還望寬恕。” 漱鳶又道,“我倒是覺得奇怪。宋洵若是做了駙馬,也算半個皇親國戚了。這等好事,房相不想替義子求一求?” 房相如心里有準備,淡答,“功名利祿如浮萍,如有真才學(xué),大可不要那些虛名……” 他停了片刻,似乎覺得李漱鳶話里有另一層意思,抬眼疑惑道,“怎么,公主喜歡宋洵?” 對面的漱鳶揚聲輕呼“哦—”,微微一笑,恍然大悟道,“原來房相擔(dān)心我喜歡宋洵。” “那倒是………沒有。” 房相如猶豫了一下,感覺事情越發(fā)亂了。 他壞了義子的好事,卻又在這曲徑幽深處和李漱鳶拉扯起來。竇楦那痛斥胡俗“父子同妻”的樣子歷歷在目,仿佛在警醒他似的,指責(zé)著他曾經(jīng)有過的一絲心動。 他頓了下,不再接李漱鳶的話頭,復(fù)道,“這樣吧,臣下次擬個單子,給公主舉薦幾位更好人選,如何?!?/br> 漱鳶聽了這話咯咯地嬌笑起來,笑得房相如后背發(fā)涼。涼薄的晚風(fēng)從他寬廣的袖籠鉆了進去,吹透了整個身子,叫他有一種今夜岌岌可危的感覺。 面前的人和印象中的李漱鳶不太一樣,從前她雖然高傲嬌縱,可和他講話沒這般膽大妄為,似乎總在若有若無地挑起他的誤會,將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弄得不清不楚。 半晌,李漱鳶終于笑夠了,收斂起神色,探著半身用一種寬解安撫的語氣道,“房相放心,你那義子宋洵我一點也不喜歡……” 說著緩緩起身,眼波流轉(zhuǎn)到他的臉上,捕捉著上頭細微的變化,繼續(xù)道,“可我倒是瞧著房相不錯。與其費勁心思的舉薦別人,不如舉薦你自己,房相未娶我未嫁,不是也挺配的。” 天色昏暗,可她還是滿意地注意到房相如的臉色難看極了,大概是羞憤壞了吧。這樣一個將情緒隱藏及深的人,有點反應(yīng)總要比沒反應(yīng)好。他真是聽進心里去了,這才控制不住地起了一層尬色。 漱鳶上輩子有個遺憾,沒能好好的和他說自己心底的表白。現(xiàn)在總算說出去,剩下的交給命運了。想起最心酸的事情是上輩子她就那么抱過他一次,那懷抱的溫度太遙遠,她快記不得了。 說起來,房相如算是她生命中出現(xiàn)的第一個男人,她后半生延續(xù)的榮華也皆因他曾在洛陽的舍生相救。如果沒有他,自己早就死于亂箭之中,哪里還能回到大明宮。 有些人和事心心念念了多年,在歲月的積累和發(fā)酵下偏偏生出了異香,縈繞在心頭,就是揮之不去。 她重新站在他面前,是最原始的自己,沒有了那層倫常的枷鎖桎梏著她和房相如,無人再敢置喙。 漱鳶黑黝黝的眼珠笑成了月牙,天邊那一縷嬋娟照在她臉上,她今宵明艷動人。 房相如聽得擰起了眉頭,良久才品出她話里的指向。他以為上午那首叫李漱鳶生了奇怪的癡念,問道,“公主病了?” “沒有?!?/br> “那為何說這些癡話?” 房相仍舊堅信李漱鳶病得不輕了,抑或是他耳朵病得不輕了,他拂然振袖,淡淡道,“荒唐?!?/br> 漱鳶藉著月色靠近他,顯然是鼓著勇氣,道,“房相怎么說荒唐呢,覺得我看不上你么。若是房相都配不上,那長安城便沒有更好的了!房相貴為肱骨,才學(xué)驚艷,又是治世之才,我心悅房相良久,這輩子到死也不想再喜歡別人了。不信的話,可以去陛下面前說清楚?!?/br> 一通孺慕之詞從李漱鳶口中傾瀉而出,字字灌進房相如的耳朵里,讓他真受寵若驚又有些膽顫心驚。聽到她話的最后,他有些感嘆,小小年紀就要說這一輩子的事情,實在還是個孩子心性。她還要去陛下那說?今日李漱鳶真是快把他要弄瘋了。 一聽她要去大明宮,房相如像安撫孩子似的耐心勸言道,“公主所言,臣都聽進去了,不必再驚擾陛下。公主年輕氣盛,有些話切勿亂講,一時沖動釀成終生悔事可就不好了?!?/br> “不說才是后悔呢,而且我又不嫌你老?!?/br> 她不甘心,甚至要得寸進尺,攀著他的袖角就抓了過來,“房相一向?qū)ξ翌H為照顧,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頭,房相從了我吧。日后加官晉爵再拜三公,都不成問題,我同父親說去?!?。 房相如實在聽不下去了,拼盡最后一絲力氣苦言進諫,“公主囈語,再說下去臣要喚太醫(yī)令了!” 他的鼻息間已經(jīng)隱約聞見了她身上月季花的蜜香。孩子氣和勇氣一旦加起來,這力量不可小覷。他被她的胡言亂語纏得無路可去,只覺得從指尖順著經(jīng)絡(luò)絲絲脈脈的發(fā)涼起來,按理說春夜沒那么冷了,可他心里愁云慘淡如秋